第1220章 西河之上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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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月池轻轻摇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林苏先前身上是有罗天烙印的，但是，一张大字报已经消去了这重烙印，他非但不是罗天尊者的弟子，罗天尊者都是他亲手杀的，而他与罗天宗的交集，也全都是陛下亲自安排的，罗天宗，如果要牵联，白天就牵连了，白天没有牵连，那就不会牵连，计千灵的官，当得下去，甚至罗天宗，还会真正得到陛下的重用。”</p>

这就是看透时局了。</p>

白天，林苏站在高台之上，迎接八方风雨。</p>

那是他最艰难的时候。</p>

如果罗天宗有心助他，那就是站出来的时候。</p>

但是，罗天宗没有！</p>

所以，罗天宗会跟他切割。</p>

陛下面临仙宗一个接一个不可掌控的新局面，最需要的就是来自修行仙宗的帮助，罗天宗，在陛下眼中，也是一颗不错的棋。</p>

而在二皇子眼中呢？</p>

显然更加是。</p>

因为他需要修复与陛下的隔阂。</p>

他需要修复天族留在陛下心中的阴影，啥阴影呢？天族族主派他亲儿子与白玉京联姻，这可是非同寻常的——话说这场阴影，也是林苏留下的，林苏这个王八蛋，人都要走了，还给天族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让一堆人在那里猜啊猜……</p>

非常巧合的是，凉山之上，也全是林苏的阴影。</p>

高层长老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总觉得对方很象青莲宗……</p>

一座山峰之上，素月心轻轻叹口气：“什么乐道清静地，分明乌烟瘴气也！我们出去走走吧！”</p>

一只金丝雀落在她的肩头：“小姐，我们去哪？”</p>

“江湖之上！”</p>

“我在天河一叶飘，君入凉山自逍遥，且待来日江湖上，长亭十里对月邀！”金丝雀轻轻一笑：“小姐，他……真的对你发出邀请了？”</p>

“胡说什么？”素月心横她一眼：“他这个时候，还能邀请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隐藏自己，只怕很久很久，都不能再听到他的妙曲了。”</p>

金丝雀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小姐，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p>

“哦？小小雀儿竟然也有感触？说来听听。”</p>

金丝雀道：“知道他的身份之前，我总觉得他是最逍遥最潇洒的人，但是，知道他来自异域，而且肩上担着天下最重的重担之后，再听他的乐，突然觉得这里面满满的都是辛酸，哪怕是他最后一曲《山歌好比春江水》，流动的又哪里只是春江？流动的，分明是离人泪……”</p>

流动的，分明就是离人泪。</p>

其实，又何止是离人泪？</p>

更是浓浓的家园情！</p>

素月心平生第一次在金丝雀象人那样伤春悲秋后，没有笑她。</p>

她久久地沉默：“我们去见一个人吧！”</p>

“谁？”</p>

“三十年前的那位……”</p>

“向惊鸿？”</p>

“我想问问她，陪着他这一路走来，到底见到了何种风景。”</p>

……</p>

林苏一入江湖，如水入大川，了无形迹。</p>

大衍一步一出，基本阻断了所有人的追踪。</p>

真象跟不上。</p>

纵然是天君、卢惠达这种天花板级别人物，只要一开始没有锁定他，也会失去他的踪影。</p>

以林苏蜃龙秘术的神通，汇入人流就是无影无踪，天下间是真的没有人能掌控他的行程。</p>

但是，大家都是人精，会猜。</p>

他们猜得最多的是林苏会故伎重施，针对几大天窗势力广泛勾连，形成自己真正的势力。比如说死谷，比如说莲花峰。</p>

然而，所有人都猜错了。</p>

林苏，在死谷千里之内留下了自己的气机，然后……</p>

他并没有进入死谷，而是切断所有气机，一路西行。</p>

他不入死谷，只因为一点，死谷是一个很忌讳的地方，而且死谷于他，也绝对不是一处善地。</p>

为何？</p>

邪凰一族，跟死谷有染！</p>

邪凰一族的《不死经》，传承起点就是死谷！</p>

这个跟真凰长期作对、事事以真凰为参照物，连真凰的斯文儒雅都照葫芦画瓢的邪凰一族，是林苏曾经的敌人，而且也会是后期的敌人，这又是为何？</p>

因为林苏敏感地发现，邪凰一族身后也有无间门的影子。</p>

死七跟无间门的关系，是现阶段他无法了解的。</p>

但他可以肯定，这关系非常复杂非常微妙。</p>

死七曾有一个弟子名死十八，死于大月相术之下，在拿到大月相术施展人黎天长老元神之前，林苏也觉得死七可以争取下。</p>

因为他跟凤长生一样，都跟大月相术的刺杀人有血海深仇。</p>

但是，拿到黎天元神之后，他才知道，世上的事情，眼见的都未必是真，更何况是耳听？</p>

世人皆言，此人与天族结仇，与死谷结仇，与真凰一族结仇……</p>

其实，黎天只与真凰一族是真结仇。</p>

天族、死谷的重要人物，他可没有真杀。</p>

这是一个埋藏极深、布局极其巧妙的大计。</p>

用意有二。</p>

其一，间接为天族和死谷洗白。大月相术，很多高层都知道，这是无间门的杀手锏级别利器，用大月相术刺杀任何一个势力的高端人物，都宣告这个势力跟无间门不至于有染。所以，无间门策划了这起假杀案，让世人相信，天族、死谷，跟无间门没啥关联。</p>

其二，也埋下了一个极阴险的后手。假如有人想对付无间门，必定会找这些受过无间门重伤的势力联合，那样，隐秘的计划，从起步阶段就被人破了后门，假如林苏不是出于对真凰一族的信任，没有第一时间找凤长生，而是第一时间找死七或者天族族主，那他不是给无间门挖坑，而是一头栽进无间门多年前挖下的那个大坑里。</p>

直到今日今时，想起这一层，林苏后背也有隐隐的凉意。</p>

太阳底下，很多事情不断地重复。</p>

在阳光下给自己树一个对立面，吸引那些想对付自己的对手靠近他，从而给对手产生误判，占得先机。</p>

哪个地方都有。</p>

当年大苍国朝堂上喷天喷地的喷子段山高，是姬商竖的一面旗。</p>

圣殿之上的书圣，是儒圣竖的旗。</p>

天族、死谷……</p>

眼前不敢说是无间门竖的旗，但别有用心是确凿无疑的。</p>

阴险之处，比之书圣有过之而无不及。</p>

这些东西暂且放一放。</p>

林苏在这个九月十九，离开了东域仙朝。</p>

时间上还真是颇为玄机。</p>

他去年九月十九道门开的这一天，从无心海上跨海而来，而今年的九月十九道门开，他离开了东域仙朝。</p>

这个时间点，于他，似乎总是一次转折</p>

……</p>

也在这一天，九月十九，道门开。</p>

大苍界，长江江面。</p>

一条身着白衣的人影，静静站在波涛之上。</p>

这是一个女人，她静静地看着古老的海宁城，她的眼中无悲无喜。</p>

似乎世上所有事情，全都不值得她关注。</p>

日升，星沉，所有的一切……</p>

然而，当长江江面一线金波荡漾开来的时候，她永远平和的眼中，却有了无尽的激动……</p>

金莲出水。</p>

水上两条人影。</p>

赫然正是无道龙后和龙儿。</p>

不，是三条！</p>

龙儿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只有一岁多，是个女孩，粉嫩的脸蛋精致无双，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不一样的风景。</p>

“铃儿，看一眼那边，那边！”龙儿手指抬起，指着遥远的海宁城，那如燕子高飞的飞檐。</p>

小婴儿铃儿眼睛扑闪闪的，小脚儿弹弹的。</p>

“那里是你奶奶住的地方。”龙儿说。</p>

“奶奶，奶奶……”小铃儿奶声奶气地叫。</p>

“咱们没有时间让你奶奶抱抱你，所以，娘每年带你在这里来看看，等着你爹回来！”龙儿道：“等他回来，他就可以带你去那里了。”</p>

龙后伸手，逗一逗铃儿：“铃儿，你娘去不得你爹家，你体质不同，你是两界通行的，过两年，你个小不点，外婆玩腻了，将你送给你奶奶玩几年。”</p>

“外婆坏蛋，蛋蛋……”铃儿扭着小身子不依。</p>

龙后笑了，龙儿也笑了，江面之上，金莲之上，第一次有了笑声。</p>

突然，一滴水，滴在江面。</p>

晶莹剔透。</p>

是一滴泪！</p>

这滴泪一滴，整个江面陡然平静如镜。</p>

龙后感受着这股子浩大无伦的气机，身子大震，她知道这是何种力量，圣级力量！标准的圣级力量！甚至还不是一般的圣级力量……</p>

何人？</p>

一平如镜的江面，一个白衣女子漫步而来！</p>

她的身下，水化流光，演绎千里江南，正是龙后深居无道渊的千年岁月里，记忆最深的一座茶园。</p>

那座茶园里，她与姐姐采茶。</p>

她与亲人朝夕相处……</p>

这幅场景随着西睦古国的灭亡，随着家园的毁灭，早已封存于内心最深处。</p>

却在今日一平如镜的江面，再度演绎。</p>

伴随着一条跨越千年时光长河，依然记忆如昨的人影。</p>

“姐姐！”龙后一声轻呼，似乎也跨越了千年。</p>

面前的人，正是无心海上建立江南苑的段慕春。</p>

她回来了！</p>

两行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长江，化为昔日家园上空的彩霞弥空。</p>

段慕春手轻轻一伸，将龙后紧紧抱住：“妹妹，跨越千年，你我终于还是再见了。”</p>

“姐姐，你真的……真的回来了！”龙后泪流满面。</p>

“妹妹，时间还有半刻钟，我们没有时间叙旧，我只告诉你三句话，第一，你家女婿找到了我，我才知道你在无道渊。第二，你家女婿答应过你家夫婿，要将无道渊带入无道大世界，他肩负整个大苍界护道重任，恐怕是没有精力来完成这个承诺，但你们也得明白，命运不是他人的施舍，而是自己争取！两年之后，此方天道将崩，你们将没有出渊限制，出无道渊，人族为你们开辟通道，但你们也得在无心海上，为人族抗击无心劫！”</p>

龙后点头：“苏儿当日提出这个疯狂提议之时，我们就已经知道，无道渊若想回归无道大世界，若想借道人族世界，就必须作出牺牲。我夫君已经有此打算。”</p>

段慕春轻轻点头：“那就只剩下最后一句话了……她叫铃儿？”</p>

段慕春的手指轻轻触摸小婴儿的鼻尖，小婴儿以为要喂东西给她吃呢，舌头都伸出来了。</p>

“是！她叫林铃儿！龙儿参见姨母。”龙儿金莲上要跪下，参见姨母。</p>

段慕春轻轻伸手：“我抱抱！”</p>

轻轻抱一抱，她的脸在林铃儿脸蛋上贴一贴：“上次见面，他可没有说，还有一个女儿。”</p>

龙儿脸蛋红了：“他不知道的……”</p>

“好了，时间要到了！无心海上，咱们再团聚！”段慕春将林铃儿递给龙后。</p>

随着金莲入水，一场跨越千年的姐妹相会就此拉下帷幕。</p>

一场关乎无心海上抗敌大业，也就此定下基调。</p>

大苍界最后一块拼图、最后一方力量，也正式成为护道大军中的一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