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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道:“哼!天都城里的贵公子,连一句实话也听不得吗?”
何成冷笑一声,反驳道:“你口口声声说,军士贫寒,皆因豪强贵胄穷奢极欲所致。那么,你所说的豪强贵胄,是指的谁呀?是有田产有官爵的富户是吗?那好,我问你,是这些人干涉了你们的军饷调度吗?是这些人平日里对你们动辄打骂,欺凌羞辱吗?还是你们的军营中的那些老兵油子,那些骄狂放肆、借势压人的百夫长千夫长?还是那些仗着自己是参将亲卫的牙兵头子?这些人,算不算豪强啊?他们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花的不是你们的军饷?他们平日里对你们,难道不是如同对待奴仆一般?他们没有固定的田产官爵,可是他们每次出游,无不是千乘万骑,前呼后拥,他们一挥手,就能招来百十号人俯首帖耳,就凭这样的威势,算不算豪强贵胄?你们怎么不去找他们呢?”
“这?”胡人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赶紧向堂外张望。只见那些闹饷的军士听了何成的话,一个个都有些迟疑了起来,有的拿刀的手都垂下来了。
眼看着计划就要成功了,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何成,那胡人急道:“哼,那也是你们纵容所致,都是一丘之貉,骄兵悍将,不过是你们的一条狗罢了!”
何成笑了,从容地说道:“哦?真的是如此吗?你刚刚说,豪强贵胄侵吞百姓,军士不安定,混乱中被裹挟才酿成了藩镇之祸。殊不知,自古以来的藩镇,有强民生兵者,有兵裹挟民者,二者主次不同,你故意混淆,是想效法安禄山史思明吗?”
“这都是尔等推卸责任的口舌之术罢了!”
眼看堂外的军士渐渐动摇,那胡人赶忙辩驳,却再没有此前那般尖牙利齿,不管何成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不停地把军士们眼下的窘境与堂中众人联系起来。
可其他人却听清了何成的话,不仅驳斥了胡人对他们的指责,还提出了所谓两种藩镇的观点,颇为新颖,一时议论纷纷。
“哦?”姚公有些惊奇,问道:“何谓强民生兵?何谓兵裹挟民?有何区别?”
这时,四周的目光也集中过来。
何成转过身,环顾众人,向姚公微置一礼,答道:“所谓强民生兵,便是富户豪强修筑庄园,豢养部曲,隐匿人口,不服王命。汉末时的袁绍董卓等人,自身便是当地的大户,兼并土地,跨州连郡,不可胜数,所以才割据称王。这一种,是豪强控制了军队。魏晋以来的史论家,谈论藩镇豪强,指的都是这种情况。”
姚公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
何成又道:“可是,大唐以来的藩镇,却不一样。玄宗年间,边境战争不断,朝廷的财政不能维持,只能让边境的军队自筹粮草。长此以往,节度使的权力越来越大,帐下的幕府僚属直接控制了当地的人口和土地,侍卫亲军逐渐演变成节度使的家丁。本地的大户反而成了牙兵们的奴仆。在这种情况下,是军队反过来挟持了百姓。军营里的小官也日渐骄横,对底层的军士动辄打骂凌辱,不受朝廷法度的约束。所以,大唐以来的藩镇,与汉末不可相提并论。”
话音落下半晌,堂中爆发出一阵赞叹:
“真是高见啊!”
“此乃平天下之策。”
“可以与诸葛亮隆中对媲美了。”
姚公也微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透彻之论。”
何成以手指向那个胡人,道:“此人有意混淆,无非是想把军士的怒火转移到我等的头上,其心可诛!”又回过头来对堂外的军士道:“诸位兄弟,你们的苦楚,天子皆知,诸位明公皆知。军饷拖欠,必是有人从中贪污,破坏了朝廷法度。我等这就禀告梁士直大将军,让他查明此事,还诸位一个公道,也借此时机,好好整顿一番军营的欺凌、克扣之事。可诸位想想,你们是什么人?是我大唐的军士,却在此受一胡人挑唆。你们忘记了当年古北口之战时,回纥人假意归降又设杀死我许多将士吗?你们,对得起死在战场上的同袍兄弟吗?”
“你,你们这些——”
面对堂内众人怒目而视,胡人还想挣扎,他转头看向门外,却见闹饷的士兵都垂头,有几个还放下了武器,只有旁边两个为首的军士还在挣扎,握紧了刀鞘,不愿放开。
胡人正要开口做最后一搏,却被姚公抬手打断:“把他们带到西营,为首的杖30,其余的不追究。另外,补足他们的军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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