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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过去了,徐氏几乎形容枯槁,瘦骨离支,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满地呈现出被流年所侵蚀的纹路。她整日倚窗而坐,满目愁容,一副黯淡之色。宅院里,有难言的肃穆与宁静,和一屋子枯寂的冷清,她喘息着,神志迷离而恍惚。羽裳也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除了上班外,几近闭门不出。如今,“云裳”已逝,眼下,就真正只有羽裳这唯一的女儿了。她已到适婚的年龄,更有一个不可切割的爱人,难道真要固执于自己一贯的信念?真的要捆绑住羽裳一辈子留守金家吗?徐氏悄然来到羽裳的房间,看着正在熟睡的她,轻拂着她的面颊,忽感一阵心酸与苦涩。她微微睁开眼眸,只见母亲坐立在此,她顿然惊颤了一阵,有些惘然,有些震动,她轻轻张开嘴,颤微微地说道:
“妈。”
徐氏紧紧攥住羽裳的一只手,眼神里盛满了深刻的悲凉,她定定地凝视着神形憔悴的羽裳,羽裳试图缓缓起身,徐氏将她扶坐,她怔怔地、自惭形秽的眼光望着母亲,喃喃说道:“妈,对不起。”
徐氏抚摸着羽裳那张稚嫩白皙的脸庞,心痛地、怜惜地说:“妈都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也为云裳是事心里承受了无数的煎熬,那天打你是妈不对,你长这么大,是头一次挨妈的打吧?”
羽裳那双盈盈欲涕的眼眸,胸口蓦然震痛了。徐氏接口:“关于云裳,你不必再感到内疚,妈想通了,我想上苍一定有它的安排。这个孩子从小颠沛流离,好不容易被一对好心人收养,最终却患重病,受尽折磨。我这样苦命的孩子,如果她这样活着,妈会好心痛好心痛!与其承受如此痛苦,还不如早早归去,以免她在世上遭受更多的磨难。这样,妈才会心安一点,至少我可以日夜为她祈福,为她超度……至少在天堂,没有苦痛与折磨!”她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隐忍地说。
“妈,我对不起云裳!我该死!我太自私了!我真该死!每次看到您,我都恨不得‘以死谢罪’!”
徐氏听到羽裳这样悲天悯人的、使人灵魂震颤的话语,顿然感到一阵切肤之痛。一种惶惑、惊恐的情绪抓住了她,浑身颤栗地、绞痛地开口说道:“羽裳,你不可以有这种想法,妈不怪你了,不怨你了!如果你真的也走了,那我怎么办?羽裳,你忍心吗?你忍心把妈一个人扔在世上吗?你不是经常说,对我还有毕生所要敬的孝道吗?”
她扬起头来,眼里盛满了酸涩、怆测和无地自容。
“羽裳,过去妈说要给你招上门女婿,让你永远地伺奉我终老,阻止了你和柏文的姻缘。现在的妈,没有过去那么执拗了,我不能再那么自私,今后的岁月里,只愿你幸福,只要你幸福。彭柏文,是个好人,他值得你托付终身。”
羽裳浑身震颤了片刻,难以置信道:“妈,真的?您……”
“是的,我不再反对你们了,不让你做我的‘牺牲品’。”
“妈,我和柏文的确真心相爱,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我怎么舍得离开您?”
“妈有你外婆陪着,安心地去追寻你的幸福吧!”
“妈,我犯了严重的错误,你为什么还这么为我着想?云裳永远不能回来了,如果我再嫁人,我……”她烧灼般的、痛楚地低语。
徐氏垂下眼光,羽裳看见她那两滴大而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跌落,沿着面颊滚了下去。她故意岔开话语,努力不让自己言语更咽,字字清晰地说:“我就不懂了,为什么柏文的父母会没有门第观念呢?这下平步青云直接成了彭家二少奶奶,咱们该知足了。虽然妈也舍不得你,你们结婚后常回家看看我和你外婆就行。”
她眼里盛满了感激、内疚和萧索,她俯靠在母亲的怀里,静静地阖上眼眸。初秋的阳光从窗帘上斜射进来,户外的河水,波光摇曳,清幽的水起着绉,太阳在水里浮动着,被拉长又被揉扁。渐渐地,白云微微一移动,太阳看不见了,羽裳缓缓睁开眼睛,心底的云翳也在慢慢地消散开来。
柏文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喜出望外,手舞足蹈,与羽裳的这段感情终于可以修成正果了,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一想到羽裳母亲的成全,他就迫切地不能自已,他暗暗发誓,一定会让羽裳幸福!
细雨绵绵地、软软地飘洒在了油纸伞上,羽裳搭上了徐徐行驶而来的电车。车内乘客全排坐满,羽裳注意到旁边的这个女孩,她穿着一身紫蓝色的针丝外套,乌黑的发际线上,垂涎着细丝,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她那一双眸子睁得好大好大,眼神里住着一泓清泉,她们互看着彼此,脸颊上浮起惊异又激动的神情。哦,这张脸孔何等的熟悉,羽裳眩惑地、又不太确定地问:
“你——你是?婉姿小姐吗?”
那女子双眉轻颦,淡然一笑,说:“你是金小姐。”
“你果真是婉姿?”她喜出望外,低低呓语。又接口:“不要这么客气,叫我名字——羽裳。”
“我不叫婉姿了,我叫曼丽,康文给起的。”她的声音是沙嘎而低哑的。
“我们——有几个月没见了?”
曼丽凄凄楚楚的神态,那份难言的委屈与难堪毫无保留地映透在她那对清澈明莹的眼眸里,她烧灼般地、痛楚地道:
“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
显然那日在彭家所受的“羞辱”,使她今天都颜面无存。
“对不起,我不该提……你现在还好吗?”
“我很好,我很满足我现在的生活,康文他对我很好,虽然没有名分,但是我已经很知足了。”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说完,她又接口:
“羽裳,谢谢你和柏文,那日在彭家,你们并没有当众揭穿我。”
“柏文怎么会当众拆穿你?他说过,舞女里面也有洁身自好的,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舞女的头上被扣上了污浊的帽子,无论清纯与否,还不是一律被拒之门外吗?”她沉痛地、低抑地说。
羽裳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怜惜、亲切、关怀。
晚上,柏文带着羽裳到一家西餐厅里,这餐厅看着像一条大船,缆绳、渔网和油灯将它布置得如幻如真。墙是用粗大的原木钉成的,上面插着火炬,挂着铁锚,颇有种驰骋草原的风情气息。不一会儿,服务员呈上了两份黑椒汁牛排,被一旁的绿色花式点缀着,那热气腾腾的烟雾飘散着。餐桌米布上摆放着两盏白色的烛光,一桌桌点点流萤的白烛,染映着窗外明净如水的月色。服务生递上了两份刀叉,羽裳看着满盘香津津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酥松牛排。这家店老板是个外国人,看上去有几分混血的感觉,他宣布着今晚的的餐食统一半价。这时,柏文桌前迎面走近了一个男人,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眩惑而惊喜地叫道:“瑾枫?”
柏文起身,向羽裳介绍道:“这是韵涵的哥哥,瑾枫。”
她诧异地问:“韵涵的哥哥?”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三七偏分,一张国字脸,脸上有着凹凹凸凸的痘坑。虽然西装革履,但是给人一种不正道的感觉,他眼神里流露出一股股邪恶的气息,使她惶恐不安,眼睛有意无意回避着这个男人。柏文招呼着瑾枫坐下,并让服务员加了一份牛排和刀叉,瑾枫被眼前这个铅华弗御的女子深深所吸引,他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她的身上,柏文“嗯哼”一声,才分散了瑾枫的注意力。
“韵涵怎么样了?”
“一直在日本。”
“日本?”柏文瞪大了眼睛,语气里有着愤懑和震慑。
原来她去日本留学了?春节后,柏文只知韵涵出国留洋了,却一直没有向任何人打听她究竟去了哪个国家。
“她为什么去日本?日本人侵占了我们东北三省,一二八事变炸毁了我们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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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图书馆,复旦大学、劳动大学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失损害,韵涵她怎么还敢在日本留学呢?”柏文的声音急促而高亢,脸上的表情是沉重、肃然的。
“她喜欢日本的文化与生活。”
“日本?喜欢?她知不知道她的祖国饱受了日本的殖民扩张与折磨?她怎么还能够心安理得在日本继续待下去呢?”柏文爱国情绪一涌心头,提高了嗓门,旁边的几桌顾客都转向头来凝望着他。
柏文无奈摇摇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先上个洗手间。”
瑾枫见柏文离开片刻,他心中掠过一阵暗喜,上下来来回回打量着羽裳。只见她长发垂肩,面颊白皙如玉,眼眸晶莹剔透,穿了件嫩黄色的软绸衬衫,下面系着一条同色的长裙,腰际上,绑了一个咖啡色的小蝴蝶结,他迫切地打着招呼。
羽裳睥睨着他,轻言道:“怎么了?崔先生。”
“其实,我见过你。”
“你见过我?你何时见过我?”羽裳即刻正视着他,诧异地问。
“不知道是多久了,在百乐门的时候,那天晚上,你与柏文还有他哥哥康文,还有一个舞小姐,你们不是坐在那里喝酒吗?”
羽裳骤然想起那一幕,问道:“当时你也在吗?”
“我本来想上前打声招呼的,可是……”他欲言又止。又接口:“我站在一个角落默默地观赏你,本来一直以为没有机会再见到你,没想到,人生就是有这么多离奇的偶遇,没想到老天会让我们再次重逢。”他语调圆滑乖张。
羽裳听后,心里不禁憎恶之极。
“金小姐,你比那些舞小姐漂亮多了,你要是往那舞池中间一站,那可是艳压群芳啊。”
羽裳一怔,简直就是对她灵魂的亵渎。她怒火中烧,对他的印象更加坏了。
这时,柏文过来了,三个人在这种气氛下,不尴不尬地吃着晚餐。此刻,羽裳没有任何的胃口,本来一场牛排晚宴,却被这么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破坏。为了“逢场作戏”,她也只能隐忍着,直到结束。
士申自从揭穿了婉姿舞女的身份后,康文一直都没回家里住。今天,难得他回来一趟,彭太太拉着他走在亭台阁榭的公园里,绕着水池,栽满了茉莉与蔷薇,望着数不清的花与树,山茶、木槿、玫瑰……
“康文,你老实告诉妈,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是怎么想的?”
“妈,我要怎么跟你们解释?我就是要跟她在一起。”康文带着一股坚定不移的意志地说道。
“你是存心想气死你爸跟我啊?你跟她根本不可能有结果,就算她从良了,可是永远也改变不了她曾经是舞女的事实。自从彭家上下都知道你外面那个女人是个舞女,你知不知道若柳有多趾高气扬,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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