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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闻言,出席长跪“济宁定辛勤向学,不负圣人之恩。”
皇帝点头嘉许命他坐下,复转头道“许卿,朕今日的起居注想必是很足看了。”许翕拱手道“圣人放心,如此佳作,臣自是尽录了。圣人重教化,皇后殿下亦躬亲教导,才有子弟皆娴诗句的善果。虽为家宴,实不逊金谷、兰亭雅集。”
皇帝道“承卿吉言,今晚多得几首好诗——缉熙,你从兄方才夸你可是不吝力气,你不答谢一首吗?。”
信王动作僵了僵,转瞬即恢复了常态,欠身微笑道“承蒙姊妹、兄弟的溢美之词,缉熙已是惭愧得紧了,哪里还敢自夸?这就满饮三杯,酬谢各位的佳作。”说完果真斟酒畅饮,身边人无有不叫好的。
皇帝面上隐有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但很快被戏谑取代“小小儿郎就爱计较许多,朕与十五弟年轻时斗诗也憋着一口气,一点便宜都不占呢。想不到现在更刁钻,还非要和得上才肯吟诵。”
德王笑道“弟怎敢争锋?总是兄长让得多些。”
许翕在一旁道“这和诗之风为的是‘以文会友’,家宴之上不必拘泥至此,不如由我这个外臣和一首,以作了结,各位贵亲也可以尽逞其才了。”
皇帝笑道“朕差点忘了,许卿可是天予四年的年贡举魁首、博学宏词科敕头,文章盛事若少了许卿,还有什么意思?”
许翕恭谨地施了一礼,道“不敢当,唯添乐耳。”略略一沉吟,诵道
“梁园多高士,
聚薮笑谈林。
赖此清明策,
蜚英报帝心。”
皇帝听罢赞赏了一番,德王亦道“许府丞心怀忠君报国之心,才能有此佳作。”
他们这样彼此称颂过后,也有几位宗室子作出来了,依次吟诵不提。菀青却有些纳罕,若无父亲先前点出他的才名,许翕此举还真像是直接打脸信王,素闻他虽然才高性傲为人却十分低调,为何今日反其道而行之?算了,今日的风头实在是出够了。朝廷的起居郎兼詹事府丞有没有得罪信王关她什么事?许翕还远不是她这边的人,何必多心?这样想着,菀青就把心中那点疑惑压了下去。
宴至一半,众人看歌舞都看厌了,宋玥便提议撤去席案,只留一人弹琵琶、一人吹排箫,当中摆一个大方案围坐,煮茶、下双陆为戏,帝后兴致颇高,来客立即捧场,都应承下来,起身让宫人、宦者布置。趁着忙乱,宋济宁挤到菀青身后轻拽她垂在后面的红缨,使了个眼色闪身绕到了内殿的立屏外。不一会儿,菀青就跟了出来,身边是一个陌生的宦者,看服色阶品并不高,济宁顿时不悦起来。
“是信得过的人,”菀青低声向他解释“母亲一直看着我呢,我跟她说出来散散,什么事?”
济宁待要说什么,菀青摆摆手,拽着他的袖子一直走到中殿的角落里才让他开口“现在可以说了,什么事?”
“今天你闹这么大,不准备跟我解释一下?我和你现在也算是休戚与共了,太不厚道了吧。”到底顾忌旁人,济宁也压低了声音,跟见不得人似的,他莫名觉得很憋屈。
“我的好兄长,打起精神来,这还只是铺垫,大的在后头呢。”
“还有更大的?我说你消停会吧,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别这样吓人了好不好,”他发现自己在恳求她时,顿时郁闷了,“你不想着伯母、从弟,也想想徽猷,别让自己这样危险。”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菀青的神色飞快地黯淡了下来。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阿兄,你再帮我个忙吧。”菀青突然道。
“没问题,你说吧——等等,你刚刚不是故意的吧!”宋济宁怀疑自己上当了。
菀青正色道“其实我跟你出来就是要说这件事的,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行军戏的事你也看到了,她这样被送出宫去,虽说是自由了,可身份没变还是犯官之妻,母族料想也不会收容她,以后生活都是问题,我有心帮她可帮不到宫外,思来想去,只有找你想办法了。”
济宁也收起了一开始的玩笑之心“这不用你说,看在史先生的面子上,我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师母在教坊时明里暗里你恐怕照顾不少,如今好容易出了宫,该轮到我做些事了。”
菀青叮嘱道“别太张扬了,若她还想留在帝京,就在南边的里坊置一小宅,钱不要太多,够用就行,免得她孤身一人惹来祸端,若她不想留在帝京,一定要给足盘缠派可信的人护送。这些事不要亲自去做,史先生虽然坐罪处绞,但感念师恩的学生不会一个没有,你挑一个可靠的,暗示几句即可。”
“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
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菀青先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阿兄先进去吧,我们别一起走。”
“好。”济宁转身走了,走到屏风后面时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你说,我可以完全信任他吗?”看着他的背影,菀青突然问道。
那名宦者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正不慌不忙道“新平郡王诚然是一个不错的盟友,但任何人都不能托付完全的信任。公主,您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宋齐的江山,无半点私心,新平郡王亦是宋氏子弟,断不会容忍有人染指宋氏的天下,在这一点上彼此信任就够了。”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一到这件事上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变得软弱,心底希望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或者他自己猜出来,就像回銮那天他能猜出来一样。”
“可是,全天下只有公主和‘他’知道真相了,公主不说出来亡羊补牢,就只有等一切不可挽回时闹得天下皆知了,侥幸之心不可有,何况郡王猜出的并不准确。”
“我知道该怎么做,也绝不会退缩。但我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对他,这事越晚说越好。”
“事发至今,该做的公主从未拖延,也从未有过错误的决定,奴言尽于此。”
“你说我从未拖延,我可不敢当。就譬如救师母这件事,于大事又有什么用?我还是对他还有他们放不下愧疚之心,总要先把它解决了,才能做之后的事,”菀青苦笑一声,又道,“好了,我也不需要你回答。进去之后,寻个空躲出去吧,你不适合出现在太多人面前,也不适合被别人记住了脸,今晚你待得已经够久了,不必等到好戏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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