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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晏云棠陪着流萤和连莘继续大战了数十个回合。连莘得了指点,也终于懂得要让着流萤,二人你赢一局,我赢一局,轮流着来。突变的画风让流萤喜得话比平时更多了,左一句是洋洋自得,右一句是“连小哥真好”。

就这样,他们一边下棋,一边聊天,时不时再斗上两句嘴。他们虽闭口不谈倾慕,彼此间却迸出了四射的火花,让旁观的晏云棠看得有滋有味。

这艘商船犹如一座微型城镇,人人各司其职,日常的生活进行得有条不紊,每日还有专门的船员代行僧人报更的工作。一入夜,报更人便举着铁牌子,绕船一周进行报时。每更一报,一夜报五次。报更的同时还兼管着查看货舱的火烛灯盏,时时警惕火灾。

流萤兴奋得停不下来,直到报更人第三次路过连莘的舱室,才被晏云棠劝着暂时散了场。离开前,她还不忘与连莘定下邀约,明日续战。瞅着这一双青年男女在爱情萌芽时的青涩模样,晏云棠觉得十分有趣,心情也跟着飞扬,回到舱室后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又做了一个噩梦。

梦境里,皮皮和穆穆被关在一只巨大的木笼里,情境无头无尾,木笼周边不知何故被浸满了水。眼看着水势越来越大,皮皮穆穆即将被大水淹没,晏云棠焦急万分。正当此时,唐母竟然凭空现身在木笼里。

唐母慌忙将皮皮和穆穆从水中抱起,晏云棠舒了一口气。可是一转眼,水潮涌入的更厉害了,水位瞬间就涨到了唐母的胸口。他们泡在水中,六只眼睛齐刷刷死死盯着晏云棠。唐母还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可周遭水潮翻涌的动静实在太大,晏云棠只看到唐母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到说了什么内容。

晏云棠大喊“外祖母,我听不见!”,可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张嘴的动作,声音不知被喉间的什么东西给吞没了。她着了慌,开始发了疯一般地死命拍打木笼上的根根木桩,边拍打边绕笼小跑,跑完发现笼子是封闭的,根本没有开笼门。于是,她又开始用手肘和身体狠命撞击笼子,一次,两次,三次,不停地尝试。

“啪,啪。砰,砰。”

无论她如何发力,耳边的拍打声和撞击声已经响彻云天,可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木笼也完好无损。

眼睁睁瞅着大水即将没过唐母的口鼻,而此时的皮皮和穆穆被唐母艰难地举在头顶,望着他们无助的模样,晏云棠的心都要碎了。她没有功夫多想,只能继续使足了劲撞击笼子,伴随着撞击声和水潮涌动声,她嚎啕恸哭起来。

她放声大哭,哭到胸腔里生出一股疼痛,才让她摆脱了梦境。

她干瞪着一双眼睛躺在床上,脸上的神情是惊恐万状,身体一时间还动弹不得。过了许久,她才发现方才是在做梦。

她松了一口气,将眼角的残泪拭去。随即,又吁出一口气,带着颓然的味道。她已经数不过来这是第几次梦到唐母了。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晏云棠才意识到刚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境了。原来外头不知何时又起了一场疾风骤雨,此刻她所乘的这艘海船正在承受着暴风雨和海浪的猛烈击打。船身随着海浪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毫无规律地跌宕起伏。

晏云棠从床榻上坐起,她不敢开窗,只把耳朵贴在窗边探听舱外的情况。

船舱外,海浪穷尽凶猛,宛如一头巨兽,在风中呐喊,嘶吼,咆哮。它从无形处来,对着船身狠命一击之后,又往无形处去。接着,又是一声怒吼,另一头海浪巨兽接踵而至。它比前一头来势更为汹汹,仿佛是带着宿仇而来,蓦地伸出硕掌,朝船身猛然一掴,血仇得报后再抚掌大笑而去。

面对这接二连三的袭击,若是普通的船只,船体早就摇摇欲坠了,更有甚者可能都已经在巨兽口中四分五裂。然而,吕闻出海多年,实战经验相当丰富,他深谙航海的风险多半来自于海风巨浪,因此他对自己这艘商船是砸下了重本的。

眼下,即便海面上骇浪惊涛,层涌不穷,比晏云棠这两月里所经历的任何一场海浪都更厉害,可船舱依旧稳固如山,严丝合缝,几乎不见有海水溢入客货两舱。

可外头的动静实在太大,让人不免惶惶。晏云棠开始担心起莫铮和流萤一干人,却也不敢擅自打开舱室的门,害怕自己若应对不了,反而给旁人添出麻烦来。心里再放不下,身体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舱室里。

她紧紧缩靠在床榻一角,听着舱外的海浪声此起彼伏,口里念念有词,祈祷着此番风波尽快平复。

海面上的动荡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总之,晏云棠是在天亮之前才重新入睡的。

受了海浪一夜的折腾,翌日,所有人都还是起了个大早。尽管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疲倦和肿胀,双眼泛着一圈淡青色,可没有人能安心继续蒙头睡觉,都急着起床去查看船体是否有恙,货舱是否进水,人员是否齐整无碍。

好在,人员和货舱都平安无事。

除了此刻乱做一团的舵楼。

得了消息,晏云棠随着莫铮一起跑到舵楼。朝舵手一打听才知道,原本只需一日多的时间便可在交趾港口靠岸,可昨夜骤风激浪,将海船拍打得晕头转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海船被迫偏了航,随着海浪转朝东南方急速而行。

受着巨浪的推波助澜,海船行驶得飞快,等到天亮前海浪终于消停下来时,海船已经越过了交趾,在交趾的东南方向漂浮着。

莫铮急了。见吕闻迟迟未露面,他连忙命令舵工和水手们即刻调整航线,往回行驶。众人领了命,纷纷前往各自的领地,从海浪手中重新接管下对这艘海船的掌控。

不多时,原本纷乱的甲板和船舱各处,都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航线也得到了修正。

此时,海天一色,共享着一片暴风雨过后的澄蓝,浩渺无边。唯有这艘海船是人工涂就的一抹异色,在澄澈的湛蓝背景下,镇定自若地继续缓缓前行。

然而,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航线得到修正以后,商船平稳地朝位于西北方向的交趾继续航行。大家都以为不久就可以踏上平地,便安下心来,管事的将船上的一干人等分成两批轮流吃早饭。

此时,填饱肚子的众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中各司其职。经过海浪一夜的冲刷,甲板上仍旧是湿漉漉一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光芒,让整艘船看上去银光灿灿。

当下,商船离赤道几乎只有一步之遥,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气息。阳光打在身上,将体内的水分从毛孔中逼出,化为颗颗细汗。乍一眼看去,人们的皮肤表面也都变得跟甲板一样,反射着银色的晶光。

又湿又热,同时还伴随着海风的腥闲黏着,许多水手和伙计干脆都把上衣脱了,赤着脚在甲板和船舱之间往来穿梭。

用完早饭的晏云棠,陪莫铮在吕闻的船舱内下棋。接近正午时分,一名水手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神色不定,向吕闻报说“老爷,后方有一艘船。。正直直地朝着我们追来,看着好像。。好像来者不善!”

“我们去看看。”

吕闻不做片刻疑虑,说完立马起身往外走,莫铮和晏云棠见状也自觉跟上。那名水手引着吕闻三人一径赶到船尾的甲板处,根本不需再由谁指点,他们一出船舱就已经看到了。

站在船尾往南望去,在不足千米的海面上,果真有一艘航船正加速驶来。它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对着晏云棠所乘的商船。

看其气势,明显是打算撞上来。

这时,连莘急急忙忙从船头跑了过来,身边是一路小跑跟随着的流萤。

等不及呼吸平稳,连莘气喘吁吁地站定,面色慌张,朝莫铮报说“前头。。前头西北边也有一艘船正在驶来,不知是什么来头。”

一个“也”字,显然说明了连莘,乃至更多人,都早已注意到南边直冲而来的那艘船。连莘的话说完,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放眼一望,果然,西北方也有一艘船驶过来。但是这艘船距离更远,远到只能看见是一艘船的轮廓。

看不出它是路过,还是像南边这艘船一样,企图不轨。

一时之间,众人都慌了神。

若时运不济,很可能前后受到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船上众人眼瞅着南边这艘船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是径直朝着他们脸上开来,又无人下达指令,都站在原地看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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