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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长达六个时辰维持着缩骨藏身,普天之下能做到的,寥寥无几,顾南衣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本就有天下第一的耐性,当年把自己埋在雪堆里练功能把自己快憋死,六个时辰当然不在话下。
吕瑞向凤知微询问顾南衣下落时,他早已趁昨夜换防搜索过后潜入阶下,凤知微怕吕瑞知道后控制不住情绪,会在经过那阶梯前神色有异被人发现,所以干脆连他也瞒着。
这一场袭杀,看似容易,出动的却全是天下顶级人物,无论实力武力都到了巅峰,数方强横势力介入其中,任什么人,在这般群起围杀里应外合明枪暗箭的算计下,想要不死,都不太容易。
吕瑞看着阶下摄政王尸体,半晌抖着手,抹了一把冷汗。
身后有人惶然的问:“大司马……这……这……”
是摄政王手下九城兵马司指挥使。
吕瑞缓缓回首,看着他,突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方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他这笑容的意思,吕瑞的手,突然在半空重重的落了下去。
“啊!”
刀出刀收,血光迸射,几声惨呼炸响寂静的大殿。
众臣惶然回首,便看见原先被刀剑顶着的摄政王党羽,除了吕瑞和几个文官,所有掌握一定兵权的武官,刹那间全部尸横就地。
百官震慑无声,凤知微唇角一抹淡淡笑意——杀了摄政王,老吕的决断和胆气,终于来了。
她扬起头,抱紧手中的顾知晓,两人什么都不看,只专注的看着阶下。
那里,顾南衣慢条斯理经过打得正欢的宁澄身边,顺手撕下他一截衣襟,一边擦着自己的剑,一边向她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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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皇裔之争,来得突然,结束得也雷厉风行。
当然这也得归功于吕瑞长久的准备,不得不说他潜伏得很好——兄弟卖你,永远比敌人卖你更容易。
如果没有他长久的势力经营,没有他隐忍伪装获得了殷志恕的信任,没有他掌控了一部分宫禁,事变当日,凤知微不能那么容易在宫中出入,宁澄也不能在大仪殿前砸尸而不被数千大内亲军围攻。
擒贼擒王,摄政王一倒,党羽当殿除去大半,一万五龙烈营士兵本已到了永康门外,当即打道回府。
吕瑞既然动念要杀摄政王,自然对善后的事情做了完足的准备,他忙忙碌碌整顿朝务搜索摄政王党羽收归兵权官员分类甄别清洗……一大堆的事儿,凤知微也不去管,让他去折腾,她只要保护好知晓就够了。
在她看来,知晓这个西凉女皇要想安稳坐上,绝不是往龙座上一坐就能行的,首先她是女孩,已经有一部分循规蹈矩的老臣提出异议,指出西凉没有女子继承皇位的先例,但知晓作为西凉唯一皇裔,皇位她不坐却也没人有资格坐,那就必须修改西凉皇族关于继承这一章的礼法——作为天盛礼部尚书,凤知微清楚,修改关乎皇族承继的重大例法向来是一件最磨时间的事情,一堆快要成老古董的老头子开会,商讨,辩论,无果,再开会,商讨,辩论……不开上半年,是不会有结果的。
在知晓正式登基之前,她可不敢就这么把她撒手给吕瑞和密妃。
凤知微左思右想,干脆留了下来,先是传信给等在边境的姚扬宇淳于猛等人,表示自己曾被大越杀手掳走,受了点伤,不宜长途奔波,请求让其余使节先归国,自己原地养伤待伤愈后再回国云云,她特意将自己被掳后回来的时辰向后挪了挪,错开到摄政王被杀之后,姚扬宇将信传回去,天盛帝果然同意她暂缓归国,她便悠哉悠哉的呆了下来。
关于她的义女最后成为西凉皇裔一事,凤知微知道这事必然瞒不过天盛帝,干脆自己仔细斟酌了,将这来龙去脉,拣能说的说了,写了密折递上朝廷,没多久天盛帝批复,语气倒是很慈和,并无不满之意,对这个戏剧性的结果表示了乐见其成,并表示可以借助这一层关系督促两国修好,老皇帝对她诸多嘉奖之词,也赏了不少灵药珍品,却没有给她升官进爵,凤知微猜测,一方面是皇帝对她和顾知晓的关系多了一层担忧,不想再提高她的地位,另一方面皇帝还想用她——天盛惯例,一旦升为国公,便不可以在朝再领实职,得回家养老去。
所以这个结果倒让她松了口气,看样子皇帝暂时还想继续用她,也不知道这其中,宁弈有做什么动作没有。
她便在西凉暂时做起了客卿,趁着还没登基,经常把未来的女皇卷出去,打打猎划划船,赫连大王亲手做了一柄小猎弓,没事陪着他家活佛射兔子,按照魏知家的惯例,这弓必然也是淬毒的。
一个月后,修改礼法刚刚进入第一轮投票环节的时候,赫连铮接到牡丹大妃的信,勒令吉狗儿必须立刻现在马上速度给她滚回去,冬天快要到了,草原需要他这个大王回归安排一系列储粮及备冬事宜,赫连大王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两个女人,他妈和他大妃,当即就给他妈拽着他大妃踢着,挥泪回草原了。
走的那天天气正好转寒,龙江驿一片萧瑟,顾少爷抱着顾知晓来送,后面一长串的护卫,赫连铮不管顾知晓的抗拒和顾少爷的不满,抱住她狠狠啃了一口,完了抹抹嘴长叹道:“得抓紧机会了啊,抱一次少一次咯。”
顾知晓小脚踢在他肚子上,缩回她爹怀里去了,赫连铮哈哈一笑,拽了凤知微道:“你送我。”
两人在树林里慢慢行走,四面没有人,别说七彪避了出去,连顾南衣都没有跟来,似乎知道赫连铮远居草原,来一趟不容易,便成全这相送的独处和清静。
树林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人踩上去簌簌有声,西下的夕阳斜斜挂在树梢,照得赫连铮眉目朗烈,凤知微踮起脚,亲手替赫连铮束好披风束带,笑道:“巴巴的跑了大老远的,就这么回去了,你也不怕麻烦。”
赫连铮看着她,原本一句“只要能见到你便一点也不麻烦”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总觉得那是调笑,玩笑着说,她玩笑着回,而他突然不想就这么玩笑着到底,每说着一句真心话,却因为那些故作笑意的包裹,都落得戏谑的结局。
他突然伸出手,轻轻包住了凤知微的手。
一瞬间他感觉到指掌间的手似乎僵了僵,随即柔软下来,像一只受惊后又平静下来的鸽子,在他的掌心里无声温柔。
他心底也泛上一层淡淡的温柔,看着那女子云遮雾罩的眼神,轻轻道:“知微……”
凤知微没有动,抬眼看他。
“你累不累?”赫连铮真的要说什么,从来也不会犹豫,“我总觉得你很累……跟我回草原,让我一生保护你,可好?”
四面突然沉静了下来,听得见远处顾知晓的猫头鹰小七咕咕的低叫声。
半晌凤知微深吸一口气,抬眼正视着赫连铮,轻轻道:“赫连,这话我真欢喜……可是,不能。”
她也是第一次这么直接的应对赫连铮,赫连铮望着她,并没有失望之色,他努力过,在努力着,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只要她好。
“那你答应我,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你需要,就召唤我。”赫连铮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不要像西凉这次一样,怕连累草原而撇开我。”
“那你也答应我,王帐里的十位美人,早日凑满。”凤知微很自然的抽出自己的手,将刚才没系好的披风系带给他系紧。
她微微垂着头,雪白的手指轻巧的穿过紫金色的系带,从赫连铮的角度,看得见她浓密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着。
他定定凝视着,嘴角弯起一抹笑容,开阔明朗,而又隐藏几分凄凉。
他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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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铮走时的背影,踏碎了初冬的一地落叶,没多久,落叶上便积了一层薄雪——这一年的西凉,神奇的落了一场雪。
地处南疆的西凉是很难下雪的,朝野上下一片喜庆,说圣主降临天降祥瑞云云,连草席子都盖不住的一点薄雪,居然也煞有介事的举办了隆重的赏雪宴踏雪会等等,那雪一赏就化一踏就没,难得那些文人骚客还能对着那摊泥浆水大发诗兴,席间做赏雪诗一百八十首,统统给顾少爷拿去点了火炉。
顾少爷并没有住在宫里,他在皇宫附近买了宅子每天进宫,密妃最初似乎表示过一定的不满,但在凤知微某夜命人将她宫室里所有凳子都插满刀之后,她就没有再表示过对此事的不赞成态度。
凤知微很了解密妃这种人,她活下来不容易,所以以后会活得更精心,谁的命也不会有她自己的重要,凤知微便用那种江湖泼皮一般的手段告诉她——你尽管使手段作梗,但是我这边有一点闪失,我都和你不死不休。
相信密妃想清楚之后,不会再为难顾少爷,毕竟她们要维护的对象,是同一个人。
那年大年夜,宗宸风尘仆仆赶到,看见凤知微想埋怨,但是看看巍巍皇城,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当晚年夜饭,原本凤知微想成全那对母女,让她们第一次一起过个年的,谁知到了晚上顾知晓派人接她和顾少爷宗宸进宫,宫门开启,顾知晓披着个长及脚背的小披风,裹成一团在寒风中等她们。
巨大的宫门拉开一片苍白的空旷,那孩子的影子立在当中,缩成小小的一团,凤知微遥遥看着,忽觉心中一酸。
顾少爷已经快步过去,将她揽在了怀里。
他抱住女儿,在宫门前回身,遥遥看着凤知微,凤知微扶住宫门,抿抿唇,对他露出一个了解的笑容。
顾少爷垂下眼,一言不发的抱着顾知晓慢慢往宫内走。
三人的身影在白石地面上拉开长长的倒影,四面的宫墙,无声的巍巍罩下来。
那****四人围坐过年,密妃竟然知趣的没有打扰,因为顾知晓还没正式登基,也没有什么庆典,投票已经到了最后一轮环节,吕瑞已经在筹措正月登基。
顾知晓早已困了,却坚持要守岁,四人围着炉火默默的吃年夜饭,子时正的时候,困意朦胧的顾知晓一把抱住了顾少爷,低低道:“你答应陪着我。”
顾南衣轻轻拍着她,却在看凤知微,凤知微掉开眼光,抿着唇,半晌才勉强笑道:“爹爹会陪着你。”
顾南衣突然伸手,抓住了默立一边的宗宸,道:“保护好她。”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拿命。”
再想了想,觉得这话似乎有点过分,又补充了一句:“我会补给你。”
他这话的意思是说,既然要求宗宸拿命来护凤知微,假如有一日真的害宗宸丢了性命,他也会以命补偿。
凤知微咳嗽一声,勉强笑道:“大过年的,这是在说什么呢,咱们都要好好的。”
她逃也似的站起来,拉着宗宸进了房,道:“就等你来给我拔毒呢。”
晋思羽下的蛊毒,每年除夕必须要有解药,但是经过赫连铮找到蛊源,宗宸研究了大半年,又根据凤知微体内那股遇强越强的奇特内力,找到了不需要晋思羽解药的好办法,就是在每年蛊毒将发之时,利用毒发那一刻,金针渡穴,可以一层层拔去那毒,并助凤知微真力更上层楼,之前宗宸一直用药物替凤知微打底,为的就是这一天可以替凤知微拔毒,一次是拔不尽的,按计划,大约三年可除清。
这也是凤知微没有要晋思羽解药的原因,她的身体已经为这种拔毒方式做好准备,要了晋思羽的解药,反而打乱了宗宸的安排,她宁可在宗宸手底冒险,也不要终生做他人傀儡。
这****顾少爷守在房门前寸步不离,他知道这种拔毒一定痛苦而危险,随时等着为凤知微护法,然而那间房内却静悄悄毫无声息,天快亮的时候,他踩听见一句低低的对话,是宗宸发问:“……为什么要选这个方式,拿晋思羽的解药,你会好受很多。”
室内一片寂静,顾南衣将脸贴在门板上,安安静静的等,很久之后,才听见凤知微疲倦的声音。
“因为这样我可以更强,他便不必再为我挂心。”
一句对话后,室内恢复静默,隐约听见凤知微低低咳嗽,顾南衣的脸,一直轻轻贴着门板,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样,只有掠过他面纱的风,才能看见,他长长的眼睫底,笼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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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祚四年正月初十,西凉朝廷在大司马主持下,修改皇室承继律法,确定女性可以继承皇位,正月十五,西凉女皇殷知晓继位,改元光朔,是年,为光朔元年。
正月二十五,天盛使臣魏知回国,女皇携满朝文武亲自相送,十里长亭人潮簇簇,潇洒倜傥的天盛魏侯揖让自如含笑若春风,然而她的眼神,一直都在人群里搜索,直至放空。
和她朝夕相处近四年,一朝离别的那个人,没有来。
将一丝落寞掩在眼底,凤知微拨马而行,龙江驿的春风如此柔软,心却在瞬间荒凉。
身后熙熙攘攘相送的人群渐渐远去,前路悠长而无垠的铺开眼前,凤知微抖起缰绳欲待放马,将西凉锦城快速抛至身后,却突然若有灵犀,侧回首看向远处树林。
那里,遥遥林端,日光之底,有人在细细枝头默然伫立,身姿轻盈似可随风卷入云霄,天水之青的衣袂,在风中悠悠如清澈流水。
凤知微一阵恍惚,仿佛突然看见那年青溟书院门口,默然伫立的少年。
一眨眼沧海桑田,昔年玉雕,终于鲜活圆润,活在了属于他的天地。
凤知微轻轻笑了起来,笑出了眼角一丝朦胧的水汽。
在那样的晶莹里,她看不清遥遥树端一瞬不瞬凝视她的男子,却依稀看见日光下,他掀起一角面纱,慢慢开口。
一个短暂而坚定的口型。
他说: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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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西凉五郡,自天凤寨再过,半个月后,凤知微的队伍,终于到了西凉和天盛交界的天水关渭河。
河对面隐隐有军队来往,铁甲闪着凛冽的寒光,看起来分外森严,凤知微浅浅一笑,心想八成华琼等自己等急了。
她刚刚在渭河边站下,正准备登上西凉那边为自己准备的舟船,对面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已经悠悠的驶近。
船极精致,船舱四面垂淡色锦幄,她正在想华琼什么时候走这种低调而又奢华的路线了,突有一人,含笑掀帘而出。
凤知微一抬头,怔住了。
那人不急不慢的行来,姿态从容,浓丽的****,都似因这从容而亮了亮,他在船头微微俯下身,先是仔仔细细看她一眼,随即一声叹息,伸出手,温存的去牵她。
“我明明去信说要接你,你怎么就忍心让我等这么久?”
凤知微半仰着脸,认真凝视着他,半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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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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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某人露脸了是不?看见希望了是不?下卷是凰权最后一卷,男女主主场,当然南衣的戏份也没完,有些等着某些情节的亲们,你们可以开始准备骚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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