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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说?!”

“组织有纪律。”

“臭他妈的纪律!那孩子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你们狠心把她带走,就再也没有把她还给我!”

“我知道,你待她如亲生女儿,不,比亲生女儿还亲。因为是你金兰姐妹的遗孤。”

曼青感觉到眼泪在眼眶里打滚,这是多少年都没有的激情了:“她呢?她现在怎样了?”

“……”

“死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冷血的,总是以为国捐躯为借口!”

费老先生执着话筒,听着电话里面妻子像是孩子似地控诉。他透过病房的窗玻璃,能看见窗口底下费镇南匆匆走出大门,与墨兰面对面站在了一起。两个年轻人并肩的身影,令他勇气又悄然地滋生了起来,坚定的意向对话筒对方的妻子说:“曼青,我们还未老。还来得及,保护该保护的孩子们。所以,你一定得按兵不动!”

“奶奶不知道怎么样了,怪让人担心的。”墨兰面对费镇南,忽然从心底感到愧疚,早知道就让着老人家。可是,又怕,如果被老人家打败了,老人家得瑟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想要反将一军时老人家是不是必须承受更大的打击。

费镇南牵着她手,在医院的草坪里面漫步着,信心十足地说:“我家奶奶也是个铁血军人,哪会被这么快打败?一蹶不振这个词,决不适用于我们军人。”

“那奶奶是怎么回事呢?”墨兰模糊地念着。曼青那个满脸的震惊之色,不大像是单纯的受到失败的打击。

“不要多想了。”他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在她头发上亲了亲,“既然奶奶也同意了,我们该先去照个婚纱照。婚礼的准备同时进行。”

墨兰忍不住地推了推他:“奶奶同意没有同意,都没有说呢。”

“如果奶奶说了同意,你是不是马上和我一块去领证?”费镇南立马反将她一军,挑衅的眉,笑浓浓的嘴角,都笃定了她是必输无疑。

墨兰嘴里头真想说他狡猾,奶奶即使同意,也是她费了一点心力来的不是吗?他现在倒好,居功自傲了。

不过,还真没想到被他说中了。曼青在当天晚上,就给了她电话,约她出来一趟。老人家这次出来,没有和儿子儿媳妇说,是一人偷偷跑出来的。墨兰愈来愈以为这费家的奶奶以前必是做特务的,出来时学人家戴了副墨镜,坐在咖啡馆里手举着份报纸,再联想老人家下午拿枪的姿势,俨然是电视剧里的双枪老太太。

“你没有把镇南叫来。很好。”曼青见她遵照命令是自己一人来的,满意地点点头。

对话不是在人多嘈杂的咖啡馆里进行的。曼青叫了辆车,两人坐车是到了一块近郊的地方。等墨兰下了车,兀然发现是来到了挂名警备区的地头。

“下午玩的那抢叫做玩具枪。真枪我相信你拿过。”曼青摘下墨镜,向她意味深长地说。

早已有军官在门口等候她们,站岗的士兵们向曼青尊敬地敬礼。

曼青曾经在军中的地位,不会低。

墨兰与来迎接她们的军官在后面攀谈,才知道老人家曾经是军校赫赫有名的女教官。

“曼中校曾经教出来的学生,在国家射击队都是老大哥老大姐。她专门教特种兵射击。尤其是女特种兵,更是要到她手下练一练。”

墨兰听了这话,在心里顿悟:老人家下午看她拿枪后的样子,绝不是受到打击,而是想起了什么。

不无意外,曼青是把她带到了射击场上。

在进行射击之前,要先挑抢。老人家的眼号称火眼金睛,手只要拂过各种各样手枪的外壳,就能准确念出每一把枪的型号,产地,原始地,优缺点。挑出一把,掂在手心里,那个姿态叫做一个爽,浑然是妙不可言的美感。熟手地装上弹夹,把抢扔到了墨兰的手中,老人家说:“后来我听说了你和婷婷在海军基地的射击场也比过了枪。婷婷那支枪,是我专门给她挑,给她校对的。结果那枪在你手里更顺手,打出了可怕的成绩来。你试一下这把,然后我再给你调试。”

“奶奶?”墨兰受宠若惊,又显得有丝为难的,“我是个普通老百姓,是不能拥有枪支弹药的。”

“哈哈!”岂料老人家大笑两声,好像听了个大笑话一样,用深长的目光打量她拿枪的手,“你敢说,你真是一个没有摸过枪的老百姓吗?”

墨兰被她这句要扪心自问的问句给难住了,一时沉默着。

“不要想着拿到枪就是坏事。我们国家,给军人枪,是要他们保家卫国的。同样,如果你有资格拿到枪,肯定是要履行同样的职责。你该考虑的是这个!”

墨兰对于老人家的训话,还是沉默。

老人家对于她缄默的形态,愈发是不可自已起来。徘徊着,望着这深浓的夜色,仿若思绪一下子飘到了许久之前,那个人,与眼前的墨兰似乎叠成了同个影子,如梦如幻的。曼青便是呼出了口长气,以伤悲春秋的语气说:“我有过一个学生。这个学生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聪颖的,当然,她的射击成绩在我所有学生中为博得头筹毫无质疑。可你知道,她凭的是什么能有这样傲人的成绩吗?”

“不知道。”墨兰等着她抖出答案。

“她说,因为我想保护我要保护的人。”曼青顿住,一双手在墨兰纤瘦的肩膀上用力地握住,“这是一个军人的军魂!她值得你爱戴一生。”

墨兰以为此时老夫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就是一双子弹,狠狠地击中了自己的心,把自己已经硬结起来的心口流淌出了热流。疼,微微的苦涩的酸疼,在心底的某处因为这个激烈的撞击,忽然泛开来了。曾经宛如相同的痛楚带来指定性的记忆,忽然脑子里仿佛一处破开,似乎,曾经有个人,也曾这样与她说:拿着它的时候,要想着你要保护的人,这样,你就能战无不胜,知道吗?我的兰儿。

这是谁与她说过的话?是她妈妈吗?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这段记忆?记忆中的妈妈,都是温柔的懦弱的家庭主妇形象,一心在家相夫教子。莫非自己的记忆有太多的虚假?

冷汗,一颗颗从额头上掉落下来。

感觉到了她神情不对,曼青急忙扶住她说:“找个地方歇一歇。”

在医务室里的床躺了下来,墨兰闭上眼睛休息一阵。医务室的值班人员不在,曼青派人去找部队里的医生。

“曼老师,费洋教授刚好在这里。”曼青派出去的人,很快带来好消息说。

曼青哎了一声疑问,自己怎么不知道小儿子到这个城市里了。固然老爷子有病,但是做医生的小儿子一直不参与老爷子的治疗,只因老爷子是自己的父亲,秉持医者不自医的方针。因此费洋与妻子都是在北京军区医院工作和做研究的人,极少外出。现在不声不响地跑出来,还在警备区。曼青当然会疑心儿子是奉了什么机密的公务。

听说曼青在医务室,以为病的人是奶奶,费洋哪敢怠慢,匆匆带着一家子全赶过来了。

见费洋、费洋的老婆金秀、以及两人的宝贝儿子君臣,三人一个顺溜冲进医务室里。金秀大呼:“妈,你病了吗?”

曼青直了目光,嘴角慢慢勾起了丝教训人的寒意:“你们一家,真是愈来愈胆大妄为了。来到这里,既不拜访老爷子,也不告知我。你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是想让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来一趟折回北京吧。行,倒符合你们做研究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惹麻烦事的个性了。”

“妈。”金秀不像大媳妇王佟丽率直,是个搞研究出身的斯文人,脸皮薄,被曼青一说中心事马上涨红了脸,“我们这是,正想去拜访您和探望老爷子。”

“要不是我好像快死了,你们也不会这么快冲过来吧。”曼青衔着牙齿间的寒意,不打算这么快放过他们。也是,整个费家,就费洋这一家子,向来不把老人家的话放在耳朵里的。尤其是这个四孙子,那真叫她和老爷子一个头疼。

果然,见母亲出车不利,父亲使来眼色,费君臣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奶奶,我们谁敢在你眼皮底下做小动作。如果有谁敢,我先帮你教训他!”

曼青翻翻白眼:这个四孙子就是有本事把白说成黑的,然后把自己的罪责脱卸得一干二净。

“对。妈,如果谁敢,我们全家帮你教训他!”金秀马上抓住儿子的话表忠心。

曼青点巴点巴头:有其父母必有其子。费洋给他儿子使的眼色能逃过她的火眼金睛吗?两父子在前面打前哨战,金秀在后面打救援。况且,这个全费家私下里一致公认的腹黑三人组,如果真想教训某人,还不真是口头说说的。

“妈,你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不让家里人担心吗?家里的人知道妈出来吗?”金秀见曼青没有出声了,马上扶着老人家坐下嘘寒问暖的,又给儿子和老公眼色马上要给老人家斟茶倒水的。

“我出来当然是有原因的。”曼青自然不能吐实话说自己是有意偷跑出来的,最糟糕的还是瞒了三孙子把人家未来老婆给拐了出来。因此想到还有不舒服的墨兰呢,她在暗地里捏了媳妇的手,交代:“里边躺了我的客人,你帮我看看她身体怎样?”

金秀眨巴眨巴眼,知道了不是老人家生病,心里松了口气,就掀了白色的帷幔进去看里面的贵客。

“妈,喝杯水。”费洋给母亲端上军人口杯。

曼青哪有心思喝水,把口杯放在手心里摸着,等里面的金秀出来报告情况。

金秀是楞在墨兰的床头了,因为一眼就把墨兰给认了出来,心头砰砰砰直跳:完了,完了,这孩子的事曼青知道吗?镇南知道吗?不对,还是得先和老公商量一下怎么对付。然而,躺在床上的墨兰这时睁了睁眼睛,偏着头看见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金秀当即退后一大步,背后撞到了床头柜子,上面的东西掉在地上哐啷一声响。

这点小小的声音,却足以将外面几个人都惊到了。

“怎么了,这是?”曼青立刻搁下口杯,站起身,一脸的焦急。

“里面是谁?”费洋疑问地问母亲。

费君臣只要在老人家忐忑的脸色上瞟过一眼,加上母亲在里面的嘘嘘声暗示,微蹙起了眉尖,向跟自己来的勤务兵命令:“打个电话给费司令。”

见露馅了,曼青哎叹道:“我只是带这孩子出来走走,多了解一下我们家。”

“妈,让老三的媳妇了解我们家,需要半夜三更带到这种地方吗!”费洋说这话的时候调子激扬,不是责备老人家,只是不知情的老人家这么一做,只怕是适得其反了!

“你们究竟是瞒着这孩子什么事?让这孩子多了解我们部队不好吗?”曼青对于小儿子如此的激动感到大惑不解。

墨兰在里面扶着额头坐了起来。金秀想去扶她,又好像很怕与她靠近。墨兰定了定神,看着她,这回双目清明地说:“你是——”

“我是君臣的妈,镇南的婶婶。”金秀向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感觉得出这个女人好像怕自己,而且还自称是费君臣的母亲……墨兰在晃神一下后意识到:“四少的妈妈?”

“是。”金秀道。

“那可能我们真在哪里见过,婶婶。”墨兰扶住眉间,似乎确定了某一点。

“你——想起来了?”金秀小心翼翼的,乃至有点儿气促地问。

“婶婶应该是照顾过我的人”,墨兰以很寻常的口气说道,“这不奇怪。我听三少说过,我应该是以前受过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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