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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辕中军大帐内***通明,各部大将齐聚一堂。
麴义、玉石、颜良、赵云、文丑、樊篱等人围坐一起,闲聊攻打洛阳的事,几个人就大军攻击方向小声争论着。颜良认为先打荥阳、兵逼虎牢为好。麴义却认为先打颖川,把洛阳南面的大谷、伊阙等四个关隘拿下为好。
张?、高览、王当、张绣等几个兵营统帅或坐或站,正在商量新卒训练的事。王当认为大军下一步的攻击目标主要是城池,所以军队的士卒要添加,军队训练的内容也应该及时向攻坚方向转化。他要求几位将军和他一起联名向大将军建议,立即在各军中部署重型攻城器械。
臧霸、高顺、张辽、徐晃等人坐在大帐一角,商讨攻伐徐州之事。他们打算在开春后,从琅琊国、鲁国、任城国三个方向联手进攻徐州,以便给青、兖二州打下一抉缓冲之地,从而确保青、兖二州的安全。现在朝廷的主要攻击目标是洛阳,徐州只是牵制战场,要想打就要抢在大军主力攻击洛阳之前打,所以几位统军大将打算乘着这次军议的机会,说服大将军同意他们的进攻之策。
司马懿、魏延、傅干、王凌等一帮年轻大吏聚在大帐中央,有说有笑。刚刚被大将军征辟为两府从事中郎的孙行很羡慕可马懿和魏延两人,认为他们这么年轻就统率大军坐镇河内,太威风了。司马懿苦笑,兄弟啊,你知道我俩现在过得什么日子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连睡觉都不踏实啊。你看看我们四周,哪一个不是追随大将军征战十几年,功勋显赫的将军?而我们俩年纪轻轻,仗没打几个,官就升到行中郎将之职,还统率一营大军坐镇一方,这怎能不让北疆军的将领们嫉恨在心?大将军虽然格外垂青我们,破格提拔我们,甚至冒着很大的风险把一支俘虏大军交给我们,让我们坐镇河内,但我们面临的困难和危险是难以想象的。我们守住了河内,理所当然,我们如果丢掉了河内,那就不是掉脑袋的小问题,而是影响中兴大业的大问题。同时也让信任和青睐我们的大将军颜面无存,威信尽失。我俩的日子苦啊。
“大将军让你们统领一支俘虏大军,都是为你们考虑。”傅干说道,“北疆军各级将领都是历经战火的老兵,以你们的资历根本震慑不住,更不要说如臂指使地驾驭指挥他们了。把俘虏大军给你们就不一样了。首先你们不是大军主力,不是大军主力的意思就是打了败仗,也不会受到严重的惩处。其次,假如你们把这样一支大军带出强悍的战斗力,守住了河内,甚至率先打过黄河,你们的功劳就非常大了。这是大将军的特意安排,目的是发挥你们的才能,给你们建立功勋的机会,你们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司马懿和魏延脸露感激之色。
傅干看看四周高谈阔论的北疆将军们,轻轻撇了撇嘴。“我很小时候就和他们在一起了,从西疆打到北疆,从北疆打到大漠,又从大漠杀回河北,十几年下来,他们打了太多的仗,数不胜数,功勋累累。我们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建下和他们一样的功劳,所以你们完全不必在意,更不要和他们去比什么战功。你们该做统军大将的时候就要挺起胸膛来好好做。”接着他压低嗓门说道,“你们注意到没有,他们都老了,再过五年、十年,这军中就是我们的天下。虽然平定天下之仗还要打多少年,我们不知道,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我们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会成为大汉将军的。”
司马懿和魏延互相看看,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司马懿笑道:“彦才说的不错,最多十年,军中的中坚力量就是我们了。”
“彦才,你过来……”麴义突然冲着傅干招招手,“我有话问你。”
傅干和司马懿等人吓了一跳,以为他们说的话给麴义、玉石等将军大人听到了,一个个神情紧张。
傅干笑嘻嘻地走了过去,“叔父大人有何差遣?”他从傅燮死后,就一直留在李弘军中,学业大都是左彦、李玮、谢明和筱岚等人教授的,直到李弘率军驻守晋阳后,才让其拜王剪为师就学于晋阳大学堂。他是麴义等人看着长大的,出于对傅燮大人的尊崇,北疆军一些老资格的将领对傅干都是极为招抚和喜爱。
“下午大将军和几位巡案大使,还有一帮州郡大吏们都说了什么?可提到何时攻击洛阳的事?”麴义问道。
“南迁的事不顺利。”傅干四下看看,小声说道,“子泰(田畴)大哥急速返回晋阳,就是为了让长公主解决南迂一事中的麻烦。开春攻打洛阳估计比较困难了。”
“早知道这些人都是一群废物。”麴义脸色一沉,十分不满地骂道,“当年我们在北疆,几百万流民都解决了,现在让他们南迁两百五十万人都出事,指望这些人能干什么?”
“云天兄,大将军有交待,不要我们过问政事,你好象……”玉石笑着劝阻道。
“事情做不好,难道我还不能骂吗?”麴义两眼一瞪,挥手打断了玉石,“惹恼了我,我就上书弹劾这帮蠢货。”
“好了,好了……”玉石摇摇手,转脸望着傅干问道,“夫人正在晋阳给你说亲,都是高门大族,你中意哪一个?”
傅干愣住了,“叔父大人,哪有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玉石惊讶地和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文丑嘿嘿一笑,“看样子大将军没有告诉你,哈哈……要不要我告诉你?”
傅干颇为尴尬地问道:“几位叔父大人都知道?”
“是啊。”麴义说道,“昨天我们在大将军那里吃饭,大将军还征询我们意见。”
“哪一家?”傅干惊喜地问道。
麴义等人看到傅干急切的样子,无不大笑。
“这事由夫人给你做主,大将军都不愿意插手,我们更不好乱说了。”赵云看到傅干窘迫的样子,笑着说道,“等洛阳大战结束了,你就要成家了。”
帐帘掀起,一股冷风吹进。两府门下督贼曹任意出现在门口,“大将军到……”
众将纷纷站起,躬身相迎。
李弘面带倦色,缓缓走进了大帐,“都坐下吧,不要见礼了。晚饭都吃了吗?”
众人轻松笑起来。吴雄大声说道:“大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晚饭?早吃过了。不过,大将军,行辕里的饭太难吃了,也没有酒,和夫人招待我们的酒菜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你想把我吃穷啊?”李弘一边笑着,一边坐到了案几后面,“等到了洛阳,我让两位夫人好好招待大家,吃个十天半月都行啊。”
“大将军说话要算话,不能看到吃饭的人多,就找个借口把我们赶出洛阳。”彭烈高兴地说道。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李弘笑道,“拿下了洛阳,除非打仗,否则你们哪里也不要去,就在洛阳待着,好好过点安稳日子。”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李弘渐渐转到正题,“请你们连夜军议,是有要事相商。”
“马上打洛阳?”王当兴奋地问道。
“不是。”李弘摇摇头,看看众将,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道,“最近,你们是不是做了违律的事?”
众将听出李弘说话的语气不对,个个笑容渐敛。帐内的气氛慢慢严肃起来。
“怎么没人说话了?”李弘皱皱眉,伸手敲了敲案几,“黑子,你最近都干了什么?”
“我没干什么啊?”王当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就在陈留训练军队,哪里也没去,没干什么啊?”
“是吗?”李弘笑道,“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王当举手发誓,“我王黑子如有违律之处,甘愿受罚。”
“那好吧,我提醒你一下。”李弘脸上的笑意有些让人心寒了,“我今天和荀攸大人,还有翼青兖三州刺史大人,太守大人议事的时候,听到了很多让我无地自容的事。”
王当脸色立时就变了,“大将军,那事不能怪我。那个狗屁县令带人抢我的土地,我岂能任他胡作非为?”
李弘狠狠瞪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从帐内诸将脸上一一扫过。猛然,他一拳砸到案几上,怒声吼道:“我这张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你说,你为什么纵容手下殴打当地官吏?你是不是想让朝廷杀了你啊?你昏了头啊,竟敢如此飞扬跋扈,目无法纪。”
王当黑脸更黑,低头不语,但脸上神情坦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其他将领更是一笑置之。大将军纯粹是没事找事,拿王当穷开心。吴雄、于毒、项澄几个人更是嚣张,咧个大嘴在一旁偷着乐。
“还有你。”李弘手指吴雄,“你的手下是不是也打人了?我看你脑袋不想要了?你的手下竟然扬言说大汉的社稷江山是他们打下来的,是不是?”
“没有啊,冤枉啊。”吴雄扯着嗓子就叫上了,“这是哪个混蛋说的?这是造谣,是诬陷,我要去和他对质,我要宰了他。”
“你叫什么?当真没有吗?”李弘冷笑,手又指向了正在幸灾乐祸的于毒和项澄两人,“还有你们,你们笑什么?你们做的事以为我不知道?”
“大将军,我没有打人啊?”项澄连连摇手。
“你比打人更恶劣。你的手下把县衙大小官吏的衣服扒光了,然后把他们赶进了河里,是不是?”李弘气得连拍案几,“这么冷的天,你想把人冻死啊?”
“哈哈……”麴义实在忍不住了,抱着肚子狂笑起来,“你小子竟然想得出来,竟然……你也太缺德了……”
玉石、颜良、文丑、樊篱、赵云等人本来还强自忍着,给麴义这么一笑,忍不住了,个个捧腹大笑。
大帐内笑声四起。
李弘本来还冷着一张脸,但后来也忍不住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龇牙裂嘴的忍得好辛苦。
“好了,好了,不要笑了。”李弘打了任意一下,任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把他们几个给我拖下去,狠狠打,一直打到招供了为止。”
“啊……”王当、吴雄、项澄几个人看到一帮卫士冲了进来,吓得急忙跳起来,冲着李弘连连告饶,“大将军,不要打,不要打,我们招供,招供……”
“我立即把打人的手下抓起来,一人打一百军棍。”王当大声说道,“如果有时间,我亲自去给那个县令赔罪。”
“大将军,你不要生气,我回去后就把那几个小混蛋剥光了塞进河里,让他们也尝尝冰冻的滋味。”项澄高声叫道,“如有袒护,甘受大将军责罚。”
众将看到几个人狼狈不堪,无不哄堂大笑。
颜良走到吴雄身后,抬腿就给了他一脚,“还不跪下谢罪,让大将军打你几下去去火。”
“把吴大疤子的裤子扒下来,打他屁股,打他屁股。”文丑唯恐天下不乱,双手拍着案几狂呼大叫,“让他屁股上再长几个疤。”
大帐内笑声冲天,乱作一团。
李弘望着东倒西歪的北疆诸将,连连摇头,哭笑不得。
众人笑闹了一番,渐渐停了下来。
“你们实在太不像话了。”李弘挥手让王当几个人坐回席上,正色说道,“你们功劳再大,也不能违律。违律了就要受到惩处,不但害了你们的部下,也害了你们自己。”
李弘把在政议上所听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你们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要贪图这么点蝇头小利。将来天下平定了,你们这些人都是封将拜侯的中兴名臣,世代享受荣华富贵,哪里还缺这么几百亩土地?你们看看彦云、文舒……”李弘手指王凌、王昶说道,“他们家祖上是中兴名臣王霸,至今已历两百余年,代代兴旺发达,什么时候饿过肚子?哪代朝堂之上没有王家子孙?现在他们王家在河北为官的至少有十几位,我这小小的行辕里就有两位俊杰。难道这么活生生的例子你们都看不到?”
“你们不能只想到自己,要想到社稷江山,要想到自己的后代。社稷稳了,富强了,你们才能享有富贵。你们这一代享受了富贵,下一代呢?你们总要为自己的后代想想吧?难道你们希望自己的后代孤苦无依?希望你们的后代去讨饭行乞,甚至也靠吃人过日子?”
“这几年,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劝你们,不打仗的时候就多看看书,多研习经文,要为自己的后代留一口饭吃。将来天下平定了,四海升平不打仗了,你们怎么办?你们的后代怎么办?你们总不至于脱下战袍回家种地吧?你们的后代总不至于守着几亩田地坐吃山空吧?不打仗了,你们就要去治国。将来,你们死了,你们的后代要继承你们的爵位,他们也要去治国。拿什么去治国?拿战刀吗?拿长矛吗?”
“治国需要学问,需要懂得经文,需要成为大儒名士。你们看看王家兄弟……”李弘又指指王凌和王昶,“王霸将军过去也是一员武将,他和那一代的很多中兴名臣一样,天下平定后开始研习经文,为自己也是为自己的后代留一口饭吃。”
“今天我再说一遍,请你们大家牢牢记在心上。不管打不打仗,你们都要手不释卷,都要拿一本书在手上。要用心去读,要用心去研习,要不耻下问。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们自己,更是为了你们的后代。”
“还有一件事。”李弘停了一下。又说道,“诸位大人中,许多人和我一样,出身贫苦,都知道百姓的苦,百姓的泪。你们今天抢占土地,抢的是谁的地,霸占的又是谁的地?是百姓,是穷苦的百姓,是无依无靠的百姓,是命如草芥的百姓。”
“当年,你们为什么起事叛乱?为什么有几百万流民饿莩遍野?当年,太行山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的事,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今天,我们为什么打仗?何谓中兴大业?我们打仗是为了中兴大汉,中兴大汉是为了社稷昌盛,社稷昌盛是为了让百姓吃饱穿暖。为了能让百姓吃饱穿暖,我们应该做什么?”李弘看看众将,语重心长地说道,“诸位大人跟我打了十几年的仗,年纪都很大了,这点道理还不懂吗?”
“十几年前,我们在龙山大营的时候,曾一起学过王符大儒的《潜夫论》)。里面提到振兴社稷的重点是‘富民’,民富社稷才能富。但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不但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把‘民’丢到了九霄云外,更把‘富民兴国’一事忘得一干二净。”
王当、吴雄等人坐在席上,羞愧不已。
“人不能忘本,这是做人的主旨。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本原都忘了,他还能忠诚社稷,还能体恤百姓吗?”
“大将军,我们没有忘本。”于毒突然跪倒在地,一连磕了几个头,“大将军,我们抢占土地,也是迫不得已啊。”
李弘笑而不语,静听下文。
“有些事你不知道,说出来气死人。”于毒气呼呼地说道,“青、兖两州的土地,在短短数月之内便被各地的郡县府衙卖光了,如果我们再不抢,就要自己去挖山填沟垦荒了。朝廷的巡案大使和各州郡大吏们联起手来欺上瞒下,他们只顾自己捞,眼里哪有我们这些武人和百姓?大将军,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辞啊。”
李弘点点头:“我当然不会只听一面之辞。我连夜召集你们,就是想仔细问问这事。你们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王当、吴雄、于毒、项澄等人随即七嘴八舌,把各地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河北对迁移安置一事有丰富的经验,相关律法和实施规则也很完备,所以朝廷对南迁一事并没有投入全部精力。另外考虑到大军要迅速收复洛阳,时间上也很紧,于是便把一部分权力交给了各地州郡府衙,这直接导致了各级府衙大吏在南迁一事中徇私舞弊,贪赃枉法。
本来只有河北的门阀富豪才有资格低价购买土地,现在青、兖两州的门阀富豪也可以购买了,后来连各级府衙官吏的亲朋好友、门生弟子也可以购买,而且购买的数量也失去了控制。只要你有钱,就可以随意买,当然了,超过规定部分的土地就是高价了。尤其恶劣的是,很多河北官吏们先以低价购买和囤积土地,然后再以高价卖出去。于是在“圈地”大潮的同时,还有一股席卷青、兖两州的“炒地”大潮。有些地方的土地价格在一日之间翻了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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