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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yù禾急了,一把拉住岳清兰:“哎,哎,岳检,你总得赏脸在家吃顿饭吧?我在午门外候驾候了这么好几天,耽误了多少事啊!你检察长大人怎么说也得让我奏上一本吧?你别怕,我知道你现在重任在肩,时间宝贵,一定长话短说!”
岳清兰不听也知道黄yù禾要说什么,可一点不听又不行,只怕连女儿都会责怪她,只得应付道:“好,好,老黄,那我给你十分钟时间!”
黄yù禾连连应着:“行,行,就十分钟!”说着,把岳清兰拉进了卧室。
进了卧室,岳清兰往g上一倒,闭上了困乏的眼睛:“说吧,说吧,抓紧!”
黄yù禾不清楚岳清兰这几天的疲劳情况,上前去拉岳清兰:“起来,起来,岳检,你这样哪像听汇报的样子?萧书记、余省长、唐书记他们也没躺在g上听过我的汇报嘛!”
岳清兰这才叹着气,说了实话:“老黄,夫妻一场,你可怜可怜我好吧?这把大火一烧,我可惨了,这四天总共没睡过十小时,真想一觉睡到明天天亮……”
黄yù禾乐了:“好,好啊,那你就睡,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到太湖宾馆去!”
岳清兰却警觉了,主动坐了起来,极力撑起眼皮:“别,别,案子刚开始办,那么多事呢。老黄,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再不谈正事,我可真要走了!”
黄yù禾不敢啰嗦了,正经起来,一连串地问:“哎,清兰,还真是放火啊?说是刘铁山和周贵根都以放火罪立案了,要判死刑?还说萧书记有指示,要从重从快,公开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检察院是不是真的准备按放火罪起诉了?”
岳清兰心不在焉地听着,哈欠连连,一言不发。
黄yù禾推了岳清兰一把:“哎,你倒是说话呀!”
岳清兰忍住又一个哈欠:“老黄,不该你问的事,你最好别问!”
黄yù禾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哎,岳清兰,你这叫什么话?怎么就不该我问啊?刘铁山、周贵根都是我们南二矿破产失业工人,他们生产自救的新生公司是我和集团党委支持搞起来的!为什么叫新生啊?就是《圣经》里诺亚方舟保留生命火种,重获新生的意思!现在市场经济洪水滔天,煤矿失业工人没人管了,一个个党支部解散了,党员关系全转到街道了,这时候一批**员站了出来,保留了这惟一的一个支部……”
岳清兰摆摆手:“老黄,这些事我都知道,你不要说了,这与本案无关!”
黄yù禾不无jī动地反驳道:“这是必要的背景分析!把这个背景了解清楚,对你们办案是有好处的,能让你们保持清醒头脑!岳清兰,我告诉你:现在工人中传言可不少,有些话说得也比较jī烈,说省里市里有些头头为了保自己的乌纱帽,不惜歪曲事实,想把失火定为放火,都想逃避领导责任……”
岳清兰做了个手势:“打住!——黄yù禾,你就敢保证不是放火?啊?”
黄yù禾不接岳清兰的话题,只管进攻:“岳清兰,请你先说说清楚,我们一些省市领导这么急于定刘铁山他们放火,有没有舍车保帅的意思?有没有?”
岳清兰有苦难言:“老黄啊,这你让我怎么说呢?省市领导有什么想法,我一个当兵的,区区马前卒怎么会知道?反正我得依法办案,不能渎职,免得将来让人家办我的渎职罪!”叹了口气,又郁郁说,“余可为和陈志立的矛盾你不是不清楚,你自己琢磨去吧!现在萧书记立场不明,我这里更加不能luàn。”
黄yù禾马上明白了:“别琢磨了,我知道情况tǐng复杂,所以才为你担心!如果这个案子真没法公正客观地办,你就别办了,让他们撤你好了!”又忧心忡忡问,“清兰,你们以放火罪逮捕了刘铁山,是不是真掌握了什么过硬的证据啊?”
一涉及到具体案情,岳清兰又是公事公办的口气了,谨慎地道:“现在你就别问了,如果到时候我们以放火罪提起公诉,你一定会在法庭上看到有关证据的。”
黄yù禾仍不甘心,向岳清兰拱了拱手:“好,好,清兰,我不为难你,我问的话不要你正面回答,只要你点点头,或者摇摇头就成,你就当我是瞎猜吧……”
岳清兰根本不给黄yù禾钻空子的机会:“别,别,你最好啥也别问!”
黄yù禾苦起了脸:“岳清兰,说到底你还是我老婆啊!”
岳清兰正sè起来,纠正道:“不光是老婆,还是岳检!”
黄yù禾无可奈何了,气恼之中,没好气地讥讽说:“对,对,你是岳检!岳检,我看你现在简直就是一部法律大全了,浑身上下都是法律的气味……”
偏巧,这时女儿小宁推门进来了,接过黄yù禾的话茬儿打趣说:“可不是吗?我们家可是法律之家,空气中都弥漫着法律条文,人人依法办事,处处依法办事!简直是法治社会提前到来了!”看着岳清兰,脸上浮出了一丝坏笑,“岳检,有个情况我得反映一下,黄书记这几天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不是给我下面条,就是干脆泡方便面,对我身体和精神摧残都很大,导致我智力严重下降!”说着,把一个小本本递给黄yù禾,“黄书记,请你签个字!”
黄yù禾不干:“我都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了,估计也被剥夺政治权利了,你还是找你妈签字去吧!”
岳清兰接过小本本,正要签名,黄yù禾又一把夺了过去,在小本本上只扫了几眼就火了:“黄小宁,这一个星期你到底做过什么家务劳动?居然还自评优秀?”
小宁一跳老高:“岳检,黄书记他又犯法了,涉嫌诬陷!他一天到晚在单位,我拖地、洗碗、擦家具他全没看到,竟然就敢断定我没做家务,máo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是诬陷吧?!”
黄yù禾哭笑不得:“清兰,你看看我们这家,luàn得像狗窝,她还狡辩!”
岳清兰笑道:“黄书记,你就签字吧,你没有证据的论点,我不予采信!”
黄yù禾说:“那我保持上诉的权力!”说罢,苦笑着,掏出笔来签了字。
岳清兰问女儿:“小宁,放暑假十几天了,怎么还没拿到成绩报告单?”
小宁不以为然地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同学们谁都没拿到!”
岳清兰知道女儿一心要当记者、当作家,除了语文,其他功课都够戗,尤其是数学,上个学期竟然不及格,便狐疑地问:“你这学期的数学考得怎么样啊?”
小宁一本正经道:“妈,应该还行吧?考完后自我感觉不错!”
黄yù禾毫不留情:“自我感觉?黄小宁同志,我看只怕是幻觉吧?!”
黄小宁不敢恋战了,接过签了字的小本本就走:“岳检、黄书记,你们继续谈,我就不打搅了,我给你们做饭去,再次用行动证明我是如何热爱劳动、热爱集团的!”
岳清兰也不想和黄yù禾再谈下去了,站了起来:“小宁,做好饭,你跟你爸吃吧,我也得回太湖宾馆去了。老黄,你看看,这谈了可不止十分钟吧?!”
黄yù禾不干:“哎,哎,岳检,你别走啊,你不在家时,黄小宁可没给我做过一顿饭,你今天也让我沾个光,享受一下小宁给你的特殊待遇嘛!”
小宁也不想让妈妈走,扒着门框说:“妈,你别走,回宾馆也得吃饭嘛!”
岳清兰想想也是,便又坐下了:“好,小宁,那你就抓紧点,别太复杂了!”
小宁说:“不复杂,熟菜我老爸买了,我就是炒个青菜,下锅面团子!”
小宁走后,黄yù禾又叹着气,和岳清兰点名道姓说起了刘铁山:“清兰啊,刘铁山可真是个大好人啊,这里有个具体情况,你可能不太清楚,怎么说呢……”
岳清兰漫不经心地看着黄yù禾:“有什么不好说的?说嘛!”
黄yù禾这才尽量平静地说:“清兰,零一年十月南二矿的透水事故你还记得吧?通了老塘,淹死了二十多人,把我和一个检查组也困在下面了……”
岳清兰说:“这事我知道啊,当时我还在矿区检察院,都吓死我了!”
黄yù禾眼圈红了:“清兰,你知道就好,我和那个检查组的三个同志全是刘铁山带人救出来的!为了救我们,刘铁山三天三夜盯在井下,差点送了命啊!”
岳清兰一怔:“怪不得我觉得刘铁山脸很熟,他好像到我们家来过吧?”
黄yù禾眼里已噙满泪水:“来过,还不止一次!最后一次是去年试行破产的时候,他找到我们家,把一大堆立功受奖的证书全带来了,含着泪问我:国家怎么不要他这个抢险英雄了?我怎么说?我能说什么?我把咱家收藏了好几年的两瓶五粮液全开给他喝了,喝到后来,他搂着我失声痛哭,要我这个党委书记不要把他们党支部解散,不要把他的组织关系转到街道上……”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后来的情况你知道的,这就有了新生公司,就有了公司的几个施工队和这个党总支!”
岳清兰心里也很酸:“所以,你不但盯着我,还把电话打给了市委唐书记?”
黄yù禾承认说:“是的,我根本不相信刘铁山会放火。清兰,这不可能啊!”
岳清兰仍保持着理智和清醒:“老黄,这话先不要说了,好不好?”
黄yù禾却仍在说,仰着脸,努力不让眼中的泪落下来:“刘铁山被逮捕后,我寝食不安啊,想得也很多!我一直在想,我们有些领导同志为自己和他们部下同僚的乌纱帽考虑时,到底有没有替我们这个党考虑过啊?清兰,我认为,如果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把刘铁山和周贵根仓促判了死刑,杀掉了,那就不是杀了两个人的问题,实际上是杀掉了民心!杀掉了这个执政党的执政基础和执政的合法性!”
岳清兰心中不禁一震,怔怔地看着黄yù禾,半晌无语。
黄yù禾仰天一声长叹,又说:“清兰,我送你一句话,希望你能记住,‘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你一定要为民做主,公正执法啊!”
岳清兰这才郑重地说道:“老黄,你这句话我一定会记住!我们检察院还有一句话,是前年去世的前任检察长留下的,我也记到了今天:升官发财请走他路,贪生怕死莫进此门,我这次准备经点风雨,见点世面!”话头一转,却又说,“不过,老黄,也不能以情代法啊,萧书记今天已经在会上公开提醒我了。所以,我今天也得和你说清楚,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如果放火事实确凿,将来真以放火罪起诉刘铁山,你一定要尊重这个事实,不管这个事实多么残酷,决不能以个人感情干扰我!”
黄yù禾怔了一下,难受地点了点头,点头时却又说:“清兰,我当然不想用个人感情干扰你,我知道你是检察长,必须做法律机器,可我的个人感情还真是抛不开啊!还有个事你不知道,刘铁山十三号夜里被抓,第二天上午他老婆就喝农药自杀了,现在还在抢救!我前天到他们家去看了看,真是惨不忍睹啊!刘铁山的老父亲半身不遂瘫在g上,两个孩子眼中的泪都哭干了,家里已经两天没开伙了……”
岳清兰震惊了几秒,痛苦地摇着头:“可这都不是阻止执法的理由啊!”
黄yù禾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是的,是的,这……这我也知道……”
看着痛苦万分的丈夫,岳清兰心中也隐隐作痛,脑子里浮现出省委萧书记的模样,那脸上的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是,可是他现在的态度,为何就是这么诡异呢?老领导透lù的意思后来她想了,似乎余省长在省委是站在萧书记一边的……难道,这就是萧书记维护余省长的原因?可……你是党委副书记,代表党的公正啊!你还是纪委书记,代表纪律的严明啊!
因为黄yù禾是矿务集团党委副书记,和刘铁山又有这么一种特殊关系,关心这个案子很自然,让岳清兰没想到的是,女儿黄小宁竟然也在关注着这个案子!
一家三口围在客厅的大桌前吃过饭,黄小宁马上缠上了岳清兰,要对岳清兰进行什么独家采访,说她是市小记者团副团长,要为小记者团立个很酷的大功。
岳清兰哭笑不得,把饭碗一推,站了起来:“对不起,老妈无可奉告!”
黄小宁跟前跟后,真像个什么人物似的:“现在不是老妈了,是岳检!岳检,现在社会上对这个案子说法很多,据说这是放火,请问:你们有放火的证据吗?”
岳清兰收拾着准备带走的换洗内衣:“少给我烦,听谁说的你去问谁吧!”
黄小宁把学英语用的小录音机突然伸到岳清兰面前,吓了岳清兰一跳:“我现在就问你:岳检察长,根据你们掌握的情况,这个案子什么时候可以起诉?”
岳清兰火了,一把推开小录音机:“拿开,我还是那句话,无可奉告!”
黄小宁小嘴一噘,生气了:“妈,我白给你做饭了?我有采访自由嘛!”
岳清兰觉察到自己态度生硬了,有些内疚地在女儿脸上捏了一把,tǐng和气地说:“宁儿,你说的不错,你是有采访的自由,可妈也有拒绝采访的权力嘛!你真当上记者就知道了,这种事会经常碰到的!好了,宁儿,别闹了,妈真要走了!”
没想到,却没走成,女儿早防着这一手了,把大门反锁了,钥匙藏了起来。
岳清兰站在门口,开玩笑说:“黄小宁同志,你这可是涉嫌非法拘禁啊!”
黄小宁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振振有词道:“岳检,如果对别人,你说的这个罪名可能成立,但我是你的女儿,你是我老妈!我老爸说了,你太累了,让我把你关在家里,留你好好休息一下,今天哪儿都别去,就在家里睡个好觉!”
一旁,正在餐桌前收拾碗筷的黄yù禾也适时地投来了一缕关切的目光。
岳清兰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儿,心里不禁一阵发热,眼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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