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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长歌屏息缓缓伸手在背后摸索,隐约觉得是数行字迹不知道何人写在这慢帐后的柱子上,此人笔力雅健,饱蘸浓墨,所以每一笔都微微凸出,秦长歌感觉又比常人灵敏,才能发觉。

四处摸了一遍确定了首句首字的方向秦长歌一点点缓缓摸索过去。

倾金杯三千醉倒矣,齐贺孟老旬寿。

“塞玉脍一腹撑破哉,皆送锦罗袍端。

后面还有一行小点的字,孟老旬寿荣膺王贺,椎道恣肆醉酒客,却污谪仙白云袍,呜呼,枉为名士,不知自持守正竞至如此乎。

秦长歌俏悄偏头,瞅了瞅那字迹,微微沉思。

那夜三更许,王爷他们在书房谈论诗文,有个士子酒多了,大约谈得又太激动,竞吐了书房一地,王爷命人进去打扫,又着人将他扶出来,备了小轿送回,然后挨到书房里间继续谈,小的当时没什么,现在想想,那日王爷兴致也实在太好了此,

卫恭当日的话闪过心头。

原来不止吐了一地,还吐了萧琛一身?换句话说,衣服被污的萧琛定然是要回里间换衣服的,那些酒兴正酣的士子诗客,把酒论诗谈兴极欢,都是在极其兴奋的时刻,有谁会在意萧琛去了多久?

他命人进去打扫,实际是让亲信下人把住书房内外,省得有醉酒失态的客人,闯了他的书房里间。

而书房里间,是有密道的。

而那个酒醉狂吐的客人,在这一席邀聚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狂为名士,不知自持守正竟至如此乎”壁上的这个疑问,其实正是最大的疑点,名士多清傲自矜最要脸面,又是在亲王邀宴,众文人齐聚的重要清贵场合,怎会失态至此?

有些原先摸不着头脑的如珠散落的线索,如今已隐隐被赵王邀宴这备线,串起一半。

三年前出事之日,郢都大儒孟廷元,蒙受王恩,在赵王府庆贺那个尚存疑问的寿辰。宴毕而余兴未尽,赵王邀文人们继续书房诗酒对谈。

结果狂生哮酒失态,污却王袍,此时正是一更时分。

三更,出事时刻,萧琛抽身外出,而赵王府离皇宫,距离很近。他“换衣服的这段时间,有个狂士,看不顺眼那个醉酒客,肆意挥笔,在柱上题了这一行字。

估计这家伏也喝得差不多了居然撩开帷幕在柱上题字,雅幕一放,谁还看得见?

而三年来无人发现,要么是来换帷幕帐幔的粗使下人根本不知其中利害,看见了也当是喜爱诗书翰墨的王爷的雅兴,自然不会拿这无关紧要的小事来和萧琛说要么就是萧琛根本不给人进他书房,这帐幔根本没换过。

天网恢恢,阴错阳差,却给从密道潜八,胆大心细选择钻入帐幔的秦长歌发觉。

秦长歌微微浮现一丝冷笑。今夜虽然比较例霉,但总算有了收获。

嗯那个“醉酒的家伙还活着否?

着人将他扶出来,备了小轿送回”“罢了,估计送回哪个乱葬岗吧

外间,萧琛微微的低咳传来气息虚溥,他斜斜绮着外间的软榻,翻着几份奏折,有些力不能支的模样。

萧玦却立得笔直,灯光下长身王立精神奕奕,声音里却有几分沉肃德陕二州知州同时上折,称今年陇西南大熟,粮价却未降,连带诸般生铁棉花皮革草药等物皆有涨势,黄金兑价却有轻微下抑琛,你怎么看?轻轻一笑,笑容靖雅如泼墨山水,浓黑的睫映着苍白的容颜,素净到极致反增几分惊心的鲜明华艳,萧琛的声音宛如低吟,在飘摇的纱幔后亦飘摇不休“北魏今年的风灾看来损失颇为惨重呵,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萧玦却也笑了。和弟弟的淡柳疏云般的雅致纯净不同,他的笑容永远璀璨明亮日光般跳跃着金色的涟漪,每一个涟漪都是醉人的漩涡,吸取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目光。他音色琅琅,有铿然之声,终于耐不住了么?却叫朕等得好久!素琛懒懒笑娣他:陛下看来手痒许久了。”

“那是萧玦摇头道:说起来做皇帝可比当年打仗辛苦多了,一更眠五更起,批不完的奏折,见不完的人,用不完的心思,烦不完的事端,朕还是怀念当年南征北战的日子,啃干粮喝冷水,夜里枕着马鞍睡,连营叠帐里听羌角悠长雅浑,把那一轮月光也吹得森凉森凉,听着听着睡着了,身下有东西咯着也懒得管早上起来一看,嘿野莘下好大一块死人骨头也不知道是哪次战役死在荒野的倒霉鬼,不知怎的,他声音越说越低,仿佛初初腾起的火焰突然被一捧冷灰压下了般初时的怀念与意兴飞扬,都渐渐怅惘湮灭口屋外的月光,一样的穿堂入户,森凉森凉,却已不是当年的血染黄沙雨淋荒莘的战场。

月下吹着羌角的人儿亦早已化成了一块死人骨头。

萧琛却漫不经心道“北魏以黄金购买我数州粮食药品备战,以至物价有异,不过从数字上看,做得烦为小心并不显眼,两州知州,能于蛛祚马迹中发现这等细微变动,着实是能吏。”微微一喟,萧玦的思绪被拉回,怅惘之色微淡了此,冷冷道要买,让他们买去长林粮库里三十万石陈粮去年遭了雨水开始发寥,卖给他们去。”

“他们又不走傻子,“萧琛笑,“如何肯花银子买你霉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住,萧玦目光如暗潮翻卷,北魏目前掌管户部的是德王魏天祀门人,魏天祀这个人能征善战,但是,你知道的。”

该掌控的,自然别放过,不过,我想”萧琛折扇轻轻敲在掌心,“给魏王搞点事吧?听说他还是比较信重魏天祀的,这些年魏天祀因他爱重,也颇积攒了几分力量,陛下,您看,他声音放低,萧坝微微俯身而就仔细倾听,纱屏上映着兄弟俩和睦无间诚挚交谈的背影。

半晌,萧琛直起身子微微露出倦意,正逢此时侍卫来报醉心亭有异,萧琛不动声色的听了,道“去吧。自转身进内间来,笑对跟进来的萧玦道,“臣弟素来喜欢用蕴华做的枕头,薄苛加菊花叶,清凉明目,手艺也工巧,天下难寻,可惜她懒,只做了一个,害我偶尔在书房午睡,还得抱过来,晚上回寝殿,再抱回去。”说着俯身去拿软枕,衣袖在榻上有意无意的拂过,一拂便即起身,若无其事下榻。

蕴华?”萧玦只看着那个枕头,“你那个刺绣精绝的侍妾?我看着也算好的,你素来也惶着她为何不给她个名分?”

“臣弟现今还不想这事,萧琛语气温和却坚决,隐隐有拒人千里味道,“皇兄关爱,臣弟感激,只是现无家室之想。

“你啊,萧玦挑挑眉,赞次你都这样,好不提。”

笑了笑那笑意也只是虚虚浮在容颜之上,一层朦膑月光般的虚幻,萧琛道“醉心亭有异状,臣弟须得前去看看,这里应是安全的,臣弟会再调侍卫过来守卫,请陛下在此猜候。

“你去吧,萧玦挥挥手,“朕说过今夜不回宫,午后睡了一会,现在也没有睡意就在你这书房看看书,朕喜欢你这里,呆着心气宁静,你不用再支应我,醉心亭若没什么事,你就直接回你寝殿,朕天鼓时分自会回去,你放心,禁宫十八金侍来了一大半,邸统领稍候也要亲自来接朕,我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你自己莽病要紧。”

浅笑应了,萧琛自出去了,不多时,书房外一阵脚步杂沓之声,显见得又加派了侍卫。

萧玦就势在榻上坐下取了一本书翻阅,却并没有看下去,翻了半晌将书往榻上一放,喃喃道“这丫头,怎么老走不在上林庵,”他声音很低,帐幔后毒长歌并没有听得清楚,她只是透过细丝经纬,注目萧玦,想着兄弟俩刚才的对谈,绽出一缘淡淡笑意。

萧玦,你,学成了吧。你曾是那般热血的青年。

曾记得你还只是节度使帐下参将之时,便为他国百姓苦楚流离而唏嘘,不顾元帅阻止,收容难民入营庇护,却被混杂其中的细作窃听了情报夜半偷溜出营,若不是玉自熙一言不发守在出营必经之路,将那细作斩于刀下却秘而不赏,你早已因此获罪。

时隔多年,当年青涩冲动毫无心机的青年早已化为沉冷英锐的帝王宫阕之巅,冷然俯瞰,你已轻易不会再为那些悲天悯人的情绪所左右。如今的你,做得很好利益恩仇如此分明你不再天真的视天下百姓为一家,你已经开始想着,将他们的家,变成你的家。如果,如果,我是直到现在才遇见你,我们之间的龃龉,会不会少些?我的结局,会不会因此不同”

,怎么手臂有点痒?

沉湎于现实与回忆的交替中的秦长歌突然怔了怔。她放低目光,在臂上一掠。

笑意突然凝结在脸上。

哪里来的老鼠啊!”

天杀的老鼠!

大名鼎鼎的开国皇后世人口中传说成神的千绝高弟,号称没有琰陷没有弱点的一代奇女子其实还是有缺点的。

生平无所畏最怕是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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