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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六年正月二十二,燕梁之战,西梁大军顺利合围,将东燕困于阵中,胜利在即时突起惊天之变,西梁大帝萧玦阵前失神,身中飞箭,中道崩狙于禹城。

西梁震惊,天下票惊。

对战中的西梁大军军心大乱,被东燕一力反攻,四十万军死伤惨重,西梁遭受了自碧野之战以来的首次大败。

四海震荡风云如怒,一个帝国在即将崛起的前一刻突遭重击,刹那间天地倾覆,是从此折戟沉沙一蹶不起,还是挣扎而起再现峥嵘?

时至此刻,天下已经没有了可以审视并估量局势的强雄力量,来分析揣测之后的战局变幻,唯有远隔离海离山,僻守海疆之国的建熹公主楚凤耀,淡淡说了一句话。

“她将重生。”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闭目俯首,静静敬香,身前皇族宗庙灵牌之上,数排金字在沉黯的光线里熠熠生辉,最后几字为:故先兄楚氏非欢之灵位。

淡淡轻烟里,闭目的建熹公主眉目庄肃,眼神微微悲凉。

世事离奇,转瞬惊变,在西梁大军最为沮丧哀伤无措惊惶的时刻,传闻中一直隐居疗伤,久未出现于世人之前的睿懿皇后,突然神奇的出现于大营,高岗之上,素裳女子怒喝报仇的声音,在无尽旷野之上不断回荡,撞击于层云远山,发出铮铮回响。

凤凰涅槃,腾舞而起,展开的金色双翼,荫庇并可领了惶然失猎不知此身何从的西梁大军。

怆然扶剑东南指,万军缟素向寇仇。

几乎在第一时间,刚叫将军队整束完毕的秦长歌,没有休息,没有等待,甚至根本不理会敌方刚刚赢了一场士气如虹的状态,立即扑上了东燕军队。

秦长歌始终一袭轻衣,连甲胄都没穿,提剑亲自悍然上阵,她身后再次招展在云天之下的长空飞凤旗猎猎飞舞,旗下,四十万西梁军漫山遍野一字排开,神情肃冷杀气凛然,浩浩军威巍魏如山,更显眼的是那素衣雪甲明光森寒,万军戴孝,一色霜白,远远望去,如未化积雪的莽莽平原之上,再次新降了一场茫茫大雪。

那日长空飞霜之下,沉默的秦长歌掌中长剑悍然下劈,带起一道流丽而雪亮的弧线,以一个坚定的动作揭开了这最后一战的序幕,西梁的铁骑,几乎立刻就和东燕的战阵撞在了一起!

那是一场惨烈至于悲壮的战争,最先派出的弓骑,高呼着报仇杀气腾腾前驰,以一片密集的箭雨,割稻般将东燕最前方守阵士兵齐齐射例,随即皇后身先士卒,带着自己的护卫直奔敌军,如尖刀般毫无顾忌的恶狠狠撞进严阵以待的敌阵,那展大旗之上飞凤怒舞,旗下皇后长剑指向哪里,哪里便激起大片大片的鲜血,她的部下个个悍勇如虎,自已身上每添一道伤痕,必要数十乃至上百敌人头颅换取,随后的轻骑兵飞马长驱,悍然踏入,每刺出一枪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刺出一枪都要捅穿两个敌人,被挑下马也一定要抱住一个燕军,用牙齿咬断他的喉咙,步兵则在陷入围攻后,在积雪和积血的泥泞中滚打砍杀,用自己的胸膛血肉迎上敌人的刀枪,再在那些刀枪被肌骨夹住或者被血肉凝住的那到间,砍下对方的头颅。

为陛下报仇!为陛下报仇!

无声的。号响在每个人心里,渐渐回荡成巨大的呼啸,每个人的脑海里都只判下了报仇二字,并以此支撑着奋勇的意志,拼死前冲。

在位九年的西梁大帝,英明仁厚、轻解薄赋、爱民如子,磊落光明,深得西梁军民爱越,并以之为自豪,却一遭突变,中道崩狙,战神崩驾于战场,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事。

然而现实森冷如此,逼得人掬泪成血,男儿到死心如铁,合当试手补天裂,奋起泥泞,夜半狂歌,悲风大起,长剑出鞘,静夜战角吹彻雄浑苍茫之声,那声声不尽,回旋往复,不过报仇二字而已。

大战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杀得血气漫天日月无光,到了最后,旷野上渐渐积满了尸体,白衣黄衣交织在一起,混杂着无限淋漓的血色,在日升月落间无声倒下,那一片雪下黛黑的土地,饱吸鲜血,每一块土屑都色呈微红。

燕军在这样悍勇无畏,拼死以上的士气面前终于开始气沮,节节后退,两军原先各有胜负兵力相当,如今西梁军心未堕,势如疯虎,气焰更上一层,而东燕方,隐隐听说女王病发,国师大人正在为她治疗,无暇理会战事,缺少强有力将帅指挥,东燕开始怯惧。

哀兵,必胜。

第三日夜,西梁军已经攻破敌人防御,与此同时,东燕将帅突然惊恐的发现,国师和女王,以及一部分国师最亲信的军队,都不见了。

于是那日西梁大败的一幕,轮回般的很在东燕军上重演,同时失去女王和国帏的东燕军队,立即陷入了张皇混乱,瞬间溃不成军。

兵败,如山倒。

东燕军队也算悍勇,自已明白杀了西梁皇帝,屠了西梁云州,已被西梁视为死仇,就算投降也求不得生路,是以都拼杀至死,而秦长歌的命令,更是简单森然。

“一个也不留。”

西梁士兵,将这个命令执行得也相当彻底。

据说东燕副帅宫阳带领残军边战边逃,最后被西梁军重重围困于一处土坡,绝望之下举刀自裁,临死前向东叩首,长叹曰:“东燕命运不济,竟至逢睿懿皇后重生。”

他身侧一个小队长却是个目光清醒的人物,一刀捅死一个西梁兵,冷冷答:“东燕之葬,只怕非葬于西梁之手,而葬于小人私心。”

随即被乱刀砍死。

三日后,精疲力竭的西梁士兵开始收拾战场,清点伤亡,原地休整,并着手办理护送陛下灵框回国事宜。

平原上积雪未消,那些掩埋在雪下的血肉和白骨,最终将化为来年春草底肥沃的黑土,扶持着新的遍野葱绿,在风中飘摇。

而那些逝去的万千灵魂,将在西梁风俗的长长的招魂幡引领下,一步步踏回故土。

唯一没有踏上回程的是秦长歌,她带着所有凰盟护卫,离开大军,再次踏上追杀之程。

此仇不报,永不回归。

长风呼啸,凤旗翻卷,未除素服的女子,向着素玄深深拜下,而那白衣男子微微还礼,两人始终,一言未发。

秦长歌谢素玄于当日大乱中及时赶到,抢回萧玦;谢他数日来一直亲自守着那两具冰棺,为她照拂全军未曾休息:谢他于自已一生里最疼痛最惨烈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刻,无声而又坚定的,站在了她身边。

素玄只是深深看着她,此时言语安慰早已无用,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长歌施沛L,转身,听见身后男子轻轻问,“你……“真的不再看他?”

沉默伫立,没有回头,素衣女子仰首遥遥望着前方苍山负雪,她挺直清瘦的背影,这一刻看来寂寥如斯。

良久,她道:气,“不了……我怕……”

眉睫微微一动,素玄的目中出现震惊的神色,这一生他从未想过,她的口中会出现怕这个字。淡淡一句,重重创痛,万千悲凉扑面而来,窒住了他的呼吸。

以至于当那个背影大步迈下山坡,向着前方头也不回远去,渐渐消逝在他视野很久后,他才能轻轻说出那一句:

“保重。”

一场漫长的,不死不休的追杀从此开始。

在很长时间内,秦长歌和白渊这一对智慧旗焖目当的世间顶尖人杰,行走诸国疆域之上,挥斥凌厉绝杀之锋,以追逐和试探、隐藏和迂回、窥探和伪装、反间和布陷等所有人类能想出来的暗杀和追踪手段,展开了无休无止的较量和冲撞。

在最初,白渊从战场之上失踪后,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完全销声匿迹,秦长歌用尽百般手段也无法找出他的下落,那一个月时间,秦长歌食不知味寝不安枕,她知道时间拖得越长,白渊将越难找到,而一旦令仇人鸿飞冥冥,自己此生怎么有脸继续活下去?

直到当年三月,进攻东燕的冯子光大军,攻破东燕王宫,抓住在云阒宫作画的王夫,事情才有了转机。

据说这位王夫极其淡定,西梁大军破宫而入,满宫宫人哭叫奔逃,唯他俯首作画神色不动,士兵恶狠狠踢开殿门时,他正毫不手颤的画完最后一笔。

纸上兰花,绮石而生,那最后点上的一点花一蕊,在风中颤颤可怜。海%=天%\中%文首发

极精妙的一幅画,可惜根本分不请兰花和野草的西梁士兵,不懂得欣赏艺术,一把拽过王夫,就要砍杀。

那男子俯首看着雪亮刀光毫无畏色,淡然道:!”我是东燕王夫司空痕,带我见你们的首脑。”

他语声不高却气度非凡,刀光如雪却不如他神容胜雪,士兵怔怔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为他绝世容光还是绝顶气度所慑,不知不觉的便松了刀,点了头。

结果他看见副将李骥,却在摇头,“我说要见首脑。”

然后冯子光见他,他依旧摇头,“首脑。”

冯子光也不和他多话,直接拨了一批人,押解着这“祸水级”王夫,去寻秦长歌了。

满心烦躁的秦长歌,面带微笑的接待了这位王夫,司空痕在她面前一坐,上下看了她一眼,一句废话都没有,直入主题。

“我帮你找到你仇人,你帮我杀了那独夫。“

“错”,秦长歌温柔的纠正他,“是我要杀他,不关你的事。”

“东燕之灭,在于白渊,怎么不关我事?不过现在我也不在乎了,从头至尾,他和我要的,都只是一个人而已。”

秦长歌惊异的盯着司空痕,不是说这王夫深居简出不问朝政么,不是说他只爱琴棋书画不懂政治么,难道这个眉目如画满身风雅的家伙,并不只是个绣花枕头?那为什么放任白渊,把持朝政?

司空痕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这一刻这位看起来清淡雅致到了骨子里,恨不得玉做肌肤冰雪为神的男子,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奈。

“她信任他,甚至……也许爱他。”

秦长歌比然看着他,隐约明白了东燕最高层居然也是个三角情爱局,还不是铁三角,是个摇摇欲裂吱嘎作响随时都可能崩坏的三角。

她淡淡笑起来。

“司空痕,帮我找到他,我承诺不杀女王,给你们夫妻真正的自由。”

远隔云山的万里硝烟,吹不到玉宇琼楼,监国太子枕边。

冠棠宫内殿里,太子爷睡得很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竟然挂着淡淡的泪痕。

油条儿小太监捧着衣服,心疼的探身看着太子爷的睡颜,想着贵为太子,其实也是很可怜的,七岁的小小孩子,自从当太子后,见爹娘的时辰好像还没有管国事的时候多,虽说和别人比起来,应该算是个潇洒自由的太子爷,不过还是,觉得可怜。

看看,这又挂眼泪了,八成是想到等下要去奏章上没玩没了的画圈圈,太悲椎。

油条儿摇摇头,想着还是自己好,吃的玩的太子爷都带他一份,宫里人人巴结,除了比太子爷少块肉,可是好像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油条儿摸摸自己的裆,考虑了三秒钟,决定不去喊太子爷起床了,就让老贾端等着吧,反正那个君子,“自持守正”整天挂在嘴上,是不会欺负咱们这种下等人的。

“出事了出事了!!”

油条儿还没完全转过来,就听见身后太子爷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转头一看,太子爷正忽的一下坐起来,两眼发直的对着前方墙壁发呆。

咋了?梦游了?油条儿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冷不防包子横臂一推,爪子抵在他的小黑脸,一把把他摧了出去。

……刚才做了什么梦?好像是干爹?还是爹?为什么记不清楚?刚才是谁在轻轻摸他的脸,说:“溶儿,你要乐的长大。“?

我为毛不乐?我当然很乐,除了偶尔被爹娘们扔下来比较悲椎外,我没有理由不乐……“真是莫名其妙的梦。

包子怔怔的拼命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刚才梦见了什么,只记得那梦里花香淡淡,还有些奇异的气息,突然觉得眼角有点湿,他用手指沾了沾,对着自已手指上那点水印愕然,眼泪?我睡觉睡哭了?我这是干毛?

抱着被子,包子呆滞着眼神,问油条儿,“喂,我刚才说了什么?”海%=天%\中%文首发

“您心,“出事了。”

“啊?”包子继续呆滞的转首,“我说了这个?我说这个千毛?”

“奴才不知道。”

包子愁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拍拍自己心口道:‘!油条儿,本太子今天觉得不太舒服。”

油条儿斜眼睨着太子爷,您好像天天都说自己不舒服,好不去上书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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