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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招了招手,一道暗影悄无声息地飘落在身畔,夜无烟冷声道:“自今日起,派人暗中监视这后院里的每一位夫人,有任何异常的行为,都要报告给本王。记得要小心,不要露出马脚。”

那影子定定应了一声,随即纵身一跃,消失在他的眼前。

夜无烟沿着石桥,一路不知不觉走到了桃夭院。已经好几日不曾有人居住,院里落满了一层落花,他踩着落花走到门前,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室内光线有些暗,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阳光流泻而入,驱走了一室的昏暗和静谧。

床榻上,被褥凌乱地披散着,很显然,那夜她已经要入寝了,却忽然被他派人押走了。

他打开床畔的柜橱,里面摆满了他赏赐给她的珠宝首饰,还有一些布料华贵的衣物。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将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就那样凌乱地堆在柜子里。而离开时,他给的东西,她一样也没拿。

他忽然明白那日她为何要在街头卖艺了。

她不愿背着莫须有的罪名回定安侯府,身无分文的她,总是要度日的。

他在室内踱来踱去,任自己一颗心在胸腔内悠悠荡荡地跳着,伴着略带紧张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室内徘徊。

*

夜无涯的后园真的很幽静,很适合习练内功心法。

每到夜晚,瑟瑟便盘膝坐在芭蕉树下,在芭蕉阔大的叶子掩映下,习练内功心法。

天上月白如玉。

地上美人如花。

清冷的月光流泻在身上,就如同为她披了一件薄薄的轻纱。

她坐在那里,任由真气在体内一点一点累积,缓缓地在体内游走,打通她全身的脉络。

春已经很深了,夜夜花落无数,铺满地面,也落满瑟瑟一身一肩,好似披了一件花裳。

春去了夏来,转眼,已是到了盛夏。

瑟瑟在夜无涯府内,竟是住了一月有余。

这日清晨,瑟瑟盘膝坐在那里,身上落花无数,在芭蕉叶的掩映下,分外艳丽。

她在等待,等待着清晨的第一抹日光,照进她的眼睛里。

天灰蒙蒙的蓝,没有一丝游云。没有一丝风,芭蕉叶子静静地在面前披垂。

一切都是静态的。

第一抹日光透过芭蕉叶子照在她脸上。这一刻,清丽绝尘的脸展现出自信坚定的光芒,她缓缓睁眼,清澈的眸子反射着日光,波光潋滟。

她双手缓缓抬起,体内真气澎湃。她挥手,身上花瓣受到体内真气的牵引,宛若彩色云朵般环绕着她的身子飞速旋转。

她收手,缓缓结印,四散的花瓣轻轻飘落,好似下了一场花瓣雨。而她的笑容就在花瓣雨中悄悄绽放,那笑容,比风灵,比冰清,比雪纯,比花艳,暗淡了日光,羞煞了落花。

辅以奇药,这内功果然进展迅速,才一月有余,她已习练到第三重。而第三重的功力,都已经如此厉害了。

最后一片落花飘下,一滴露水从花瓣上颤动着坠落,瑟瑟抬手接住,露珠晕开,化为无有。

一切重归与宁静。

瑟瑟乍然抽刀,新月弯刀在日光下,流泻着清丽动人的幽光。

她挥刀,使出了“烈云六十四式”。

每一招每一式,都飘逸轻灵,每一个动作,都曼妙多姿。这几乎不是一套刀法,让人很容易怀疑是一场翩舞。可是,若是真的这样认为,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你会在欣赏那美丽舞姿的一瞬,走到生命的尽头。

因为,看似美妙动人的动作下,隐藏着凌厉的杀机。一些看似不可能做到的招法,都在瞬间做到。

一套刀法舞下来,颈上挂着的金令牌跃了出来,被日光一照,反射着耀眼的金光,折射到一个人眼中,惊她那人低低呼了一声。

“是谁?”瑟瑟转首,眸光乍然犀利。

樱子迈着小碎步,手中拿着一直半开的幽兰,走到瑟瑟身前,柔声道:“樱子见过江小姐。”

“是樱子啊,早!这么早,是来后园采花吗?”瑟瑟盈盈浅笑着,眯眼瞧着樱子脸上的表情。

可惜,刀痕纵横的脸,将她所有的神色都掩住了。如若不是眸间那一闪而逝的惊惶,瑟瑟几乎要以为方才偷窥的不是她。

“是的,小王子喜欢幽兰。”樱子柔声说道。

“樱子,我的刀法如何?”瑟瑟轻笑着问道。她倒丝毫不怕别人窥视,否则,她方才也就不会舞刀了。

“樱子不懂中原武功,不敢妄加评判。”樱子低眸,声音柔和地说道。

“那倒是,不过我觉得你们伊脉国的忍术当真是厉害。”瑟瑟浅笑着道。

“樱子并不太懂忍术!”樱子低眸说道,屈膝施了一礼,低声道:“樱子要告退了。”

“去吧!”瑟瑟浅浅笑道。

瑟瑟低眸,这才瞧见挂在脖子上的金令牌露了出来。望着樱子缓步而去的身影,瑟瑟眸光忽然变得幽深。

如若她不是因为她的刀法惊异,那便是因为这个了。

瑟瑟拿起金令牌,再次细细观赏,还是不懂那上面奇怪的纹饰都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可以肯定,樱子对这个金令牌极感兴趣。

这个令牌,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而樱子,为何又那般惊惶呢?她说她不会忍术,瑟瑟不信,若非她会忍术,她不会直到她出声才发现她。

樱子脸上的刀痕,还有莫寻欢的窘困,这些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而她这个金令牌,到底有什么用途呢,瑟瑟心中一阵迷惑。

瑟瑟收了刀,梳洗一番,用了早膳。

“小姐,五皇子又来花园赏花了。”青梅眨眨眼说道。这些日子,虽然五皇子不来打扰小姐,但是每隔两日,都会到花园走一走。青梅知晓她不是在赏花,是想要赏人。

瑟瑟轻叹一声,淡淡说道:“青梅,你去请五皇子进来。紫迷,去泡茶。”

两个侍女应声而去。

不一会,就见夜无涯迎着朝阳,缓步走了进来。

“你找我?”明明是很想见她,可是却又知晓,他愈是纠缠,只能令她更讨厌他。是以,他才隔两日到后花园走一走,期望能看到她的倩影。只是,她好似也有意躲避他一般,他竟是次次都没和她“偶然”巧遇过。

瑟瑟浅浅笑了笑,道:“坐!”

紫迷端了两杯茶轻轻放在他们面前。

“五皇子……”瑟瑟刚开口,夜无涯便打断了她的话,道,“叫我无涯吧,这样我听着顺耳。”

瑟瑟笑了笑,道:“无涯,你和莫寻欢相交深厚,你对他了解多少?”她本想说,身份有别,不能乱了称呼。但是,考虑到那样又会伤了他,还是改了口。因为她本也不是拘泥礼数之人。

夜无涯凝眸,道:“他是伊脉国的小皇子,这个我向你提过。他本名叫莫川,别国皇子经常取笑他,命他为他们奏乐,是以给他起名叫莫寻欢。他似乎极喜爱这个名字,或许对他而言,莫寻欢才是他今后人生的真实写照。”

莫寻欢,今后人生的真实写照?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了寻欢作乐的资格了。”夜无涯低低叹道,黑眸中划过一丝同情。

“为什么?”瑟瑟凝眉,一个人活着,如若没有了欢乐的资格,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可知,他之所以来绯城,并非做质子,而是来避难的。他的家国,已经不再是他的家国了。去年,她的姐姐嫁给了一个男人,谁也未曾料到,那个男人,竟是在东海蛰伏了数年的海盗之王。在婚礼当日,他带领海盗劫掠了他的家国。”

“海盗之首?”瑟瑟凝眉,清眸中掠过一丝惊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自从嫁给夜无烟,她的消息便不如之前灵通。这么重大的事情,她竟然不知。

多少年了,自从娘亲嫁给了爹爹,东海海盗便隐于“水龙岛”了。如今,这是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海盗之首,而且,还劫掠了伊脉国。更奇怪的是,她知晓娘亲也在暗中关注着东海的情况,可是这个消息,她竟也不知道。

夜无涯看到她激动的反映,睫毛眨了眨,道:“三个月之前。”

三个月之前,那时候,娘亲正在病中,怪不得娘亲不知。

劫掠了他的家国,瑟瑟可以想见,樱子脸上的刀痕,还有雅子失去的四根手指,都是怎么样来的。她也知晓,那日刺杀莫寻欢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她更是明白了,一国皇子为何如此困窘了,为何那些别国皇子都要那样的欺凌他了。

因为,他早已经没有了家和国。

怪不得,当日,在王孙宴上初次遇到他时,他便感觉到他的琴声里,有着悠悠的怀国之痛。

原来如此。

可以想见,莫寻欢是背负着多么沉重的痛苦和仇恨,可是她竟然从他身上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无涯,如若我要出海,你能为我提供一条船吗?”瑟瑟问道,原以为莫寻欢是岛国皇子,若是出海,或许他可以帮上她的忙。如今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而她,原本计划秋后才出海,如今,计划怕是也要提前了。

无论如何,她必须到东海去走一趟。

夜无涯对于瑟瑟这个问题极是惊讶,他笑着道:“不是你出海吧?”

瑟瑟淡笑道:“确实是我!”

“你要出海做什么?你不怕遇上海盗,现在海上可是极不安全的。”夜无涯挑眉道,他真是搞不懂她,好端端得为何要出海。

“我知道,也不会去多远,就是我娘亲希望将她的骨灰洒到海里。”瑟瑟凝眉道,她没敢告诉夜无涯实话,那样,他势必不会为她准备船的。

“好,我试试吧。”夜无涯点了点头。

“关于海盗的事情,朝中可有动静?”瑟瑟问道。

当年,娘亲是东海盗首,那时,南越国派兵去围剿海盗,折损了许多兵力。后来,朝廷派爹爹前去围剿,爹爹和娘亲在海上大战百回合,便是那一战,让娘亲彻底恋慕上爹爹。

所以,她接受了朝廷招安,自己嫁入到侯府,而余下的海盗接受了招安条款,自此,东海海盗们不再在东海出没,隐入了“水龙岛”。

如今,海盗再次出没,朝廷应当也是有动静的。

夜无涯点了点头,道:“朝中反响很大,但是暂时没有适合的将领出海讨伐。因为毕竟,海盗已经占领了伊脉岛。直接攻打很难取胜。所以,莫王子几次向朝廷请求援助,都被朝廷拒绝了。”

海盗暂时没有威胁到南越,朝廷置之不理,也是难免的。但是,瑟瑟也知晓,朝廷绝不会放任海盗继续称霸的。

因为东海海域,也是属于南越和北鲁国的领域。

不管是北鲁国还是南越,都不会对海盗称霸置之不理的。

讨伐,只是早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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