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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禄脸色有些潮红,不知道是这房间简陋潮湿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到骨子里去。记得过去主子最疼自己,摘花的时候刺了手,还专门请大夫来看,如今世易时移,却连正眼都不肯看他了。天禄不明白,才不过半月功夫,那博澜究竟使了什么狐媚功夫,竟叫主子完全偏倒到他那边去,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打了博澜,放在以前主子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他,如今却只把他往这种地方一扔便不闻不问。
天禄出身不好,自小便看惯了家中母亲父亲的挣扎求存,可是他却也是幸运的,打他懂事时母亲已经坐了总管的位置,同是家生的奴才,他却无端比别人显得尊贵了些,后来母亲费尽手段将他送进飞鸾的院子。说实话,这世上那个男子不希望嫁作嫡夫,可他出身放在那儿,除非倾尽家财寻个贫女为妻,又有谁会娶人家的奴才做嫡夫,平白降了自己的身份,天禄长在艾府,相貌又好,加上母亲姐姐都是主子跟前的心腹,心气最高,就算不能坐正位,却也始终把云常侍当做自己的目标,记得一顶绿昵小轿从侧门抬进飞鸾那时住的偏院的时候,他才十四,主子还只是个不得宠的四小姐,日子过的谨慎小心,那时一向最疼自己的长姐握着他的手交待,若想站得稳爬的高,就不能心慈手软,不但不手软还得干净利落,让人人都知道厉害,别人才会少了争斗的心,一味的怕你敬你。
躺在床角,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淌到嘴角,又咸又涩。
天禄记得那时主子还会靠在自己怀里,他年龄稍长,总把这个将来要依赖一生的女人错当了妹妹,安慰宽解,也是他眼睁睁看着主子一步步走过来的艰难,直到当时艾家第一顺位继承人艾飞翮重病,才渐渐有人将这个一直没人注意的四小姐捧到台前。
那时四小姐总是出门,也偶尔私下里见见他母亲,可他不知道她们商量的是什么,有时候又会抱着他喊累,然后就那么窝着睡上一晚……
这些年,凭着这些,天禄在这个小院里也是得意够了,年少轻狂谁没有,恩宠受尽,谁又能不得意嚣张,可惜再多的恩宠终究不能长久,飞鸾做了艾家的主人,又怎么能只有一个家奴出身的侍,凝珠青岚就是那时候送进来的,升平苑出身,也不过是奴才罢了却也懂得为争宠使尽手段,天禄如何肯让两个后来的争了先,用了不少手段又有姐姐帮衬才终于让两个人知道谁不能惹,再后来,名炎博澜相继进来,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又不是青岚凝珠能比的。
天禄气苦,飞鸾看他伤心不忍,为了哄他还特意送了许多吃的用的,可晚上却还是让博澜进了屋子,博澜第二日是从飞鸾的暖阁里抬出来的,据说一路上都是血,请了好多大夫才吊回命,那时飞鸾就在他身边,说这些都是别人安排给她的人,她拒绝不了,却也绝不喜欢,天禄那时多么高兴,知道这是做给自己看,转天博澜刚能下地就去示威……
名炎没有服侍过主子,主子却让他管了好几间铺子,在院子里也与他平起平坐,天禄除了咬牙却无处发泄,母亲姐姐也一再提点他名炎是常侍主子指过来的人,万万动不得。
她们哪里知道他的心,他多想自己能有个好出身,让飞鸾从此就是他一个人的,谁也抢不去。
可如今想这些又有什么用,都是过去的事了,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对主子来说,说不定只是要他能拴住母亲姐姐为主子卖命。如今主子已经是艾家之主,他还能做点别的什么?
小屋里阴暗潮湿,从进来昨天清晨到现在也没人送一顿饭,青岚凝珠两个以往怕他,在他身边说尽好话,如今却一并被他连累了,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原来饿饭也是严重的惩罚。天禄看着窗外,也看不出时辰,心里空落落的发慌,才这么一点时间啊,他才十八岁,失了主子的爱,未来一天一天的日子,怎么熬才好?
天气渐暖了,外头云很薄,天蓝的很清爽,天禄从房间唯一一扇小窗看出去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可惜这么好的天气,却没有那样的心情与之相配了。
身体乏力的很,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的没有走动还是因为饿,可是天禄不敢闭上眼睛,闭眼,就会觉得天旋地转――主子这会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又是不是想着他呢?天禄苦笑,自己还是傻,怎么会忘了男人在主子眼里算是什么,再怎么恩爱,一朝忘了也就忘了。也不过半年之前,府里送来的新人里恰有一个也是身在奴籍的,天禄那时正得宠,对几个有些身份的男人忍得辛苦,哪里会允许一个身份低贱的夺了主子的心?主子那时候还是喜欢那男孩的吧,又年轻又漂亮,身子骨也是软软的,连着几天都让他伺候,可是后来怎么样呢,他不过小小的设了一计,让主子怀疑他进院子前早有相好,就被主子踢得远远的,没几天就撵出去了,后来听说是送进了闻笑苑了吧,再后来就没了消息,天禄的手抓紧自己胸口的衣襟,不是不怕,那一天迟早也会落到自己身上――虽是奴才,他也不愿意再伺候别的人了。
名炎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如同一团乱麻,主子虽然关了天禄,可榻上放着的明明是叫艾忠做的明细,究竟又是什么意思?主子还是想重用总管一家的吧,关了他,不过是因为太嚣张了些,是小惩大诫还是掩人耳目的苦肉计?今日主子在饭桌上愤然离去,不是不怕的,明知道主子早对他有成见却还是一再挑衅,可是他只是不想自轻自贱啊。犹豫了很久,终于在午后人少的时候从小厨房拿了些食水敲开了关着天禄的小房间。
因着禁足,天禄身上没了那些五光十色的饰物,只着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连保暖的小马褂也脱去了,没有刻意装扮的时候,这男人脸上竟然还会显出一丝柔和来,名炎见多了他的趾高气扬,这个样子倒是第一次见到。
天禄听见声音惊喜回头,原以为是飞鸾,谁想到进来的却是他平日最不喜欢的名炎。
“你来做什么。”天禄虽然虚弱,但往日一向好胜,怎么会在对手面前露怯,故而也不看名炎,只冷冷道。
名炎道:“你的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天禄道:“不劳你费心,这个时间过来,你是看我的热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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