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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烦难,生不出儿子是不是烦难!”崔破心下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适才经崔卢氏提醒言说,他才蓦然想到,自己已是取妻数载。偏生子嗣上却是没有半点动静,别也整成了个项少龙,那才真叫一个冤孽,要不,自己也去收个义子,干脆取名就叫“黄巢”算了!心下郁闷了半晌。但这些事毕竟是不能对人言说的,他也只能将头一点,向李伯元道:“诏书已经拟定,我这广州刺使转任礼部侍郎,三日后到任,还是个专司知贡举事。这……哎!”

“礼部侍郎!”,李伯元闻言也是一愣片刻后,方才对崔破拱手笑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此次既入得六部做副贰之臣,分明便是离中枢不远了。诚然可贺呀!”

“先生怕是忘了我那坐师故事吧!礼部!那里现在还是人待的地方?何况还是我这等复杂的身份。知贡举!现在个个应试举子们都跟乌眼鸡似地,这贡举还怎么个知法,一个不好,怕不是就把自己给弄到柳州去了,不过,那里倒也实在是个贬谪的好去处!若论景色之美。恐怕比呆在中枢,更能修身养性些!”苦中作乐的崔破难得地自我调侃了一句。

见到崔破这副难得的惫懒样子,李伯元微微一笑,取盏呷了一口清茶,将身子前倾靠近火笼子后,边伸出白皙的双手翻转烘烤,边缓缓说道:“我朝自科举定制一来,便是科试、察举并行,这也是每岁各地士子来京,漫天遍野行卷地缘由所在。我朝以诗赋取进士,但开元间,连王昌龄、孟浩然这等名诗客都不得金榜题名,今科那些个士子们叫个什么屈?莫非他们比王、孟更有诗才?笑话!从这一点上来说,杨尚书何尝有罪?好,若真个儿要治杨尚书之罪,就凭着他那科场‘舞弊’引起士子骚动京城,怕远不是一个贬谪山南西道可以了结的吧!再说,山南西是什么地界儿,那可是紧紧靠着梁崇义的地方,天子这一道诏书下的实在是耐人寻味的紧!;若说杨尚书没有罪,为何又要将他贬谪外地,既然品阶半分不降,那朝廷为何就不能让他停府数日,依然留京转换个衙门,自然也就将此事风头给避开了。反正这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先生到底要说什么?”这般弯弯绕、绕弯弯的说话,只让心绪大是不宁的崔破听地愈发糊涂,遂直言出口插问道。

“只看朝廷对杨尚书的这等似是自相矛盾的安置法,便知皇上分明是既不想让杨尚书留京、又想借用杨炎之才,所以吗……”,一言至此,那李伯元却是住口顿住不说,直让崔破心底暗恨他又耍“名士风范”,面上也只能赔笑道:“先生大才,还请继续才是。”

颇为受用的接过这句话,那李伯元才又续言道:“所以说,杨尚书之罪,明则来看是因为科场弊案,其实际却是,皇帝已实在不愿让他留居京师,所以才会有了这次贬谪!至于天子为什么不愿使其留居京城,公子只需好生想想令伯父的身份、再想想为何杨尚书久传要入相,却为何终究未能如愿,反倒是朝堂上突然就来了个谁都想不到的卢杞。这一切也都该明白了。”

“先生是说,皇上此次贬谪坐师,非是因为科场弊案,而是只为制衡家伯父之势”。崔破纵然再傻,这等点拨也能听的明白。

“当然也是为科场弊案!若无这个由头,皇帝怎么贬他?但是既然是贬,偏就不降半点品阶。还放在山南西道这样一个如今可谓是至关重要的所在,倒也难得皇上这一番苦心了。此次杨尚书下放,一则在朝堂上去了崔相最大臂助、再则也可对其他崔门官吏起到个敲山震虎之效、更能让那些趋炎附势的长安部寺官吏们醒醒脑子,这小小一个举动,坐收三重之利,咱们这位天子陛下,心思当真是活地紧哪!当然,那卢杞亦可趁此站稳脚跟,别成一家,今后这朝堂。只怕是由不得崔相再似前时那般得意了。”

闻听李伯元娓娓道来,崔破脑海中蓦然闪现地却是皇城老君观中的李泌真人,飘然欲举的仙风道骨下,也不知这老儿到底存着什么样心思。一个愣神之后,崔破忙一个起身道:“先生所言甚是有理,我现在就需往通义坊一行才是。”

“自当日科场事发,崔相当即便上了请罪折子,自此至今,除例行上朝外。中书大人未尝在私宅会见一位官吏。知道了此事,公子,你还要往通义坊做甚?”,微笑着看崔破那一副急促模样,只到其行至书房门口时,才听他悠悠开言说道。

“好好好!你们都知道了。可偏就瞒着我,我方与族伯告别,他竟然也是一丝风声不漏,真是好得很哪!”,心情本就郁闷,再被人这样摆了一道,崔破又如何不恼?

“公子离家数载而回,心思自然难以尽在朝堂之事!否则,以公子之聪慧,又岂能不明白这其中地关节所在?说起来。崔相不告此事,也是怕公子做事太过于不自然,反是更惹天子猜忌。”见到崔破那愤愤作态,那李伯元忙将两句好话递过,见效果似是不太明显,他遂一笑续道:“打打拉拉。又拉又打,此乃御下之不二法门,天子自然也不例外,既然杨尚书贬谪已经打过,公子这礼部侍郎任上,还担那许多心思做甚。再者,只怕朝廷现在一脑门的心思都在聚财、练军及山南诸事上,未必有多少余力留意贡举事,公子上任大可尽才而为,便是对那卢杞,也大可不必一位忍让,只怕是公子越是来的鲁莽,天子反愈是放心吧!”

“这还差不多”,听闻这一番剖析,崔破心下倒是松快不少,对卢杞,他心下一时不免就有了些许比较邪恶的想法,只是还不待他嘿嘿暗笑数声,却又蓦然思及山南东道梁崇义之事,遂大坏心情道:“那以先生所见,山南东道之事又当如何?”,当下,不待李伯元发问,他已是将今晨栖凤阁之事一一分说清楚。

“今晨无事,某曾游了一遍长安东西两市,却见两市税监官吏正在重统店铺,而皇城景风门也是在大集匠人,以为整修,听说连公子当日开创的翰林苑修书班子,近日人员补充也是不少。长安纷纷,都是在为十月后的天子登基五年庆典做准备。且不说朝中更有卢杞主战,那一干武将们也是蠢蠢欲动;单论天子之心,他也是想要一场大胜,来装点这五年庆典的。文治武功,那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不行,我要进宫请见,此战得不偿失,实为不智!”,闻言,崔破蓦然一拍身策几案,高声说道。只是当他已是一脚跨出书房,仍然不见李伯元说话,遂大感怪异的转身问道:“先生难道就无话可说?”

“孔子曾言:‘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今公子当愚之时却要行极智之事,某除了敬佩之外,更有何话可说?只是,少不得要问上公子一句,若天子执意如此,公子又当如何?莫非也要效仿王卿正大人高行,来个当廷死谏!”懒洋洋的声音,那李伯元竟是头也不回地说道,只是他的语声中丝丝渗出的都是讥诮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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