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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四年的八月中旬,一封弹劾谏书传到西园的刘宏手上,同时,五封书信附着竹简快马急报洛阳。小黄门蹇硕,尚书令裴茂,尚书令卢植,尚书令梁鹄,列侯张让手中,一式五份。
“京兆尹马越,弹劾,中常侍郭胜及其假子长安令杨党及其族,目无法度,侵吞田产五百顷有余,贪墨军费千万,其族人子弟欺行霸市,罪无可赦!”
信里只写了这么一句,可夹带的书简里面内容可是足够充足,京兆四县县令的联名,十一县长吏,百姓之哭诉,罪行分门别类,简直罄竹难书。几乎可以想想,这么五封信被马越丢进一潭死水的洛阳会变成什么样。
轩然大波!
尚书台,卢植揉了揉发酸的眉心,放下竹简起身离开书案,走直窗边看着屋外的烈日阳光,长出了口气,光和六年从冀州被枷锁拿回洛阳免为庶人,几番起落他已经不复当年的刚强,心中却仍旧有着一身正气。正如这阳光,每一日都会撕开夜幕。
“浩儿,准备车驾,老夫要入宫面圣。”
一墙之隔,裴茂看着书简,听见卢植准备车驾的声音笑了,这个女婿,越来越成器了,既然如此,做岳父的总要帮他一把,提起笔来,挥就一封书信叫仆人送出去。
洛阳梁府。
丢下缰绳递给门口的异族侍从,蹇硕面无表情地踏入大门,无视演武场上打着赤膊投出短矛的汉子,径自步入书房,惊得房中两鬓发白的老者猛然回神。
“谁?”
“蹇硕。”说着,蹇硕已经推门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跪坐在老迈的尚书令对面,目光扫过几案上散落的书简,看到心神不宁的老尚书,蹇硕笑了一下,轻声问道:“老先生,奴看您心神不宁,该休息了。”
梁鹄的确被马越的来信搅得心神不宁,抬起头长叹了口气,问道:“蹇黄门也收到三郎的信了?”
不同于梁鹄的反应,蹇硕脸上透着几分强压下的兴奋,他一点头,脸上的喜意便憋不住了,说道:“三郎这一封信,只怕马上就能立功调回洛阳任职了,老先生您是不是该高兴点?”
“高兴?老夫没上吊就不错了!”梁鹄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尾端发白的眉毛都皱成一团:“老夫不指望三郎立功,他不做,就不错,他不错,老夫就能把他调回来,平平安安地回来,不做不错啊……三郎始终都不懂这为官之道。”
跟梁鹄讨论这些事情,蹇硕有些百无聊赖,真不明白马越为何对他这个每天写写画画,刺史尚书来来回回坐来坐去不嫌烦,一点上进心都没有的老先生那么尊敬。
“您怕了?”蹇硕脸上有些讥笑,“别怕,郭胜死定的,他要是想害三郎,只能让他死的早一点。”
梁鹄看着蹇硕,跟马越一般年轻,满是朝气,他们两个人都有一种与天下为敌舍我其谁的狂劲儿,总是这么不安分。“郭胜是死是活,跟老夫没有关系,老夫怕的是三郎这一封信再得罪了别人……常侍们内有矛盾,但对外总是一颗心啊,三郎以为这一封信就真能让陛下处死郭胜吗?”
“那还不是咱们说了算。”蹇硕一歪头,显得分外傲气,小声说道:“前些日子,就是三郎惩戒那俩贪墨军费的贪官时,奴便已经开始为三郎筹划了,说到底奴跟三郎是一条气的。”
“老夫不怕他们在朝堂施压,老夫活了这么久,什么风浪没见过还不是挺过来了。”梁鹄看见蹇硕的傲气,骨子里那种文人的硬气也挺了出来,喝道:“暗箭难防!若三郎遇刺怎么办?这么一封信大刺刺地丢到洛阳,不可能只给咱们两人,消息只怕已经传出去了,若三郎出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哈哈,老先生您原来是怕这个!”蹇硕像是听到了多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反问道:“您觉得没有十张八张强弩,什么样的刺客能杀了三郎?放心吧,别管郭胜来明的来阴的,奴保证他死在三郎前头!”
这个时候,梁鹄听出蹇硕一直在反复强调他有弄死郭胜的把握,蹇硕这孩子哪儿都挺好,就是太傲太好显摆,藏不住东西,梁鹄问道:“你做了什么?”
“桀桀,也没什么,上个月三郎弄那两个贪赏赐的县令时,西园骑丢了一百张损坏的强弩。”蹇硕特别想显示自己聪明,但还想保持自己冷静的外表,在梁鹄眼里分外滑稽,便听他说道:“奴在西苑骑里有个亲信,连襟是郭常侍府里的管家。”
蹇硕笑了,眼睛里都透着一股兴奋,“所以……郭常侍在城外的库府里,藏了五十张刻着西园御章的坏弩。孙璋跟郭胜关系不错,所以奴也送了他五十张。”
“人,可靠吗?”
“这您就别担心了。”蹇硕点头,问道:“三郎把信传给奴,应该是希望奴能做点什么,本打算找人将竹简誊写送与百官公卿为朝议上的弹劾做些准备,但奴跟东观那帮人不熟,所有……想问问您。”
梁鹄吸了口气,觉得蹇硕挺呆的,他一鸿都门学出来的,又不是太学子弟,东观里能认识谁,关系估计还不如弟子马三郎去说……马三郎,校书郎关羽!
“蹇黄门,你可径自前往东观寻校书郎关羽关云长,他是三郎的家将,让他做这件事一准行。”
蹇硕起身拱手,走出两步又回过头对梁鹄不好意思地笑笑,梁鹄见他看着几案上的书简,挥手道:“拿走吧,省的你再回宫里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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