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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不绝的兵马营地,在冀州平原上荡起滚滚黄土。
“裴文秀求见凉王殿下,请转告殿下,族弟不辱使命!”
裴徽仍旧是形影单只的一袭长衫立于营门之外,从无极回还的路上他收到飞马的骑卒传来的口信,凉王已亲督万骑覆甲于无极、曲阳、丸门三座城池之间的平原上扎营。是欢天喜地的开入中山接收城池易旗,还是刀枪齐出地杀入郡国,全凭裴徽待会的消息了。
云淡风轻的脸面下,是裴徽胸膛里一颗跳的热切的心脏。
投身马氏十余年,这一朝,终得出人头地!
没有人生来便是被使唤的,裴文秀过了今日,便再无需与走卒贩夫相提并论。
凉国军士调笑着对裴徽打了个招呼,转头快步跑回营中通报。把守营门的不过是个屯长,却也足以与裴徽兄弟相称。尽管裴徽是凉王的大舅哥,在凉国中却是个小人物眼中的大人物,大人物眼中的小人物。满腹经纶与等闲人比起来才华简直要漏出来,却始终得不到重用。
凉国之前的凉州,他便是在军府任参赞,不高不低的军中长吏。后来凉国立国之初便被马越打发到凉州书院去做教习,教习是做什么的?教军略自有关羽等人,裴徽比不上他们百战不北;教授治政亦有贾诩等人,裴徽也比不上他们出为太守入做幕僚的;裴徽能做什么,无非教军中大头老革短文识字罢了,尽是些家长里短的东西,从《急就篇》到《六韬》裴徽不知读了多少春夏!
教习一做便是五年,五年里几乎每个从陇都书院走出去的军吏都是他的学生。
建安五年马越终于又想起他,为他举了河东太守,一去河东又是五年。出任太守的原因也很简单,马越希望凉国有水军。建制水军需要水寨,凉国境内河流狭窄难以练兵,凉王便将目光瞄向了黄河上游。想在三辅与河东郡交界建水寨又怕被朝廷驱赶,于是便需要举一个河东太守。裴徽尽管是马越麾下官吏,但他的家族血统始终还是中原士人,何况老家也在河东,便传信曹操举了河东太守。
放眼二十年前,三互法存在时一个姓裴的想做河东太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今礼崩乐坏,三互法不再重要,更何况是一个几近叛乱的河东郡。
曹操没别的要求,举了太守,要求只有一个,不得率兵进驻河东。
裴徽赴任时便已经叫人在凉州给自己做好了棺材抬着去上任。先太守王邑不愿丢下手中权力,命数千兵马阻断黄河渡口,不叫新太守赴任。任凭凉国兵将在河岸这头叫骂都不扯下兵将,几乎叫马越抓狂下令强攻河东,却被裴徽叫停。一艘走軻,两名老仆,装着棺材裴徽义无反顾地渡至对岸。
没人不怕一个不要命的人,尤其这个是凉国舅爷。
就任后,裴徽又使尽手段坏了王邑亲信卫固、范先的兵马大权,由闻喜裴氏借力,除掉了卫氏的卫固,将河东一郡大权在握。
这一次,马越挑选人士前往中山国,裴徽没有一点儿犹豫便站了出来。两千石太守不是他所想要的,尤其是朝廷管辖下的太守,他不想做。裴徽盯上的,是冀州牧这个位置,冀州牧!
他要证明,庶子不比嫡子差!
为此,哪怕拼上性命在所不惜。他很清楚马越是个知人善用的君主,更明白马越看重人情。若他想从凉国无数的文臣猛将中脱颖而出,必须寻找并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当表现的机会在手,他必须要比别人做得好!
远远地,马越披着虎皮领的黑色披风被十余个凉国兵将簇拥走来,裴徽面无表情地整了整冠带,抚平襦袍上的每一道皱痕,这才迎着马越走了过去。
见裴徽走过来,马越停下脚步,待到裴徽走近这才在他下拜之前拉住他的手臂,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说道:“文秀,一路奔波,我已备下酒宴,接风洗尘。”
裴文秀这个舅哥在马越心里越来越重要,他总是喜欢性子好像在怀里揣了一把刀的男人。就像杨丰,又像马玩,也像他自己,他们都在胸膛里揣着刀,玩世不恭或笑容可掬的脸后面便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裴文秀在马越眼里,也是个这样的男人。尽管他或许武艺没有多么高明,智谋也并非算无遗策,但无论是单骑入河东还是一人说中山,这个家伙从不带护卫,前往河东更是在小舟上塞着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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