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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甸甸的行囊滚落在地,发出的声响却出奇轻柔,李从珂微微俯身,仔细凝视,明显更加好奇行囊之内所装究竟何物。
原地驻足片刻,男孩终于决定将这行囊打开,但不是直接解开上面系好的结,而是用自己的指甲捅破中间薄弱的一点,划出一条细小口子,仅供两指探入。
如此一来,李从珂便看不通透,只能静等男孩从行囊中取出东西。
“剑匣?”
兴许是见多了江湖事,在看到男孩两指夹杂的长形木盒之后,李从珂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别无他物,唯有剑匣。
然而四周并无剑气,男孩的神情,也绝然没有半分即将为宝剑开封的激动之色。
眨眼间指尖抚摸木盒不下三遍,男孩略带惋惜地言道:“在很久以前,它的确是个剑匣。”
李从珂凑上前去,问道:“后来怎么就不是了?”
男孩瞥他一眼,道:“多年前亲手被你尘封的东西,而今是否会时常忆起,想要再用?”
李从珂明白男孩的意思,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情必然有忆,可也仅仅是忆,多年前亲手尘封的东西,除非万不得已,我绝不会把它挖出来再用。”
男孩嘴角浮现微笑,不冷不热,“这世上偏偏有许多万不得已的事情。”
“比如?”
“你想听?”
“闲下来听人讲故事,总归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那你最好还是别听了。”
“为什么?”
“因为我所熟知的几个故事,没有一个能让人觉得享受。”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男孩的笑容已渐渐趋于凝固。
李从珂却没来由地大笑起来:“有位朋友曾经告诉过我,什么故事都要听上一听的人,往往要比挑剔故事的人,更懂得享受人生。他恰恰属于前者,所以时常会笑,无比开朗的笑,哈哈哈哈,就像这样。”
“你的模仿......真令人尴尬。”
仿佛早就料到男孩会这么说,李从珂淡淡道:“这恰恰说明我并没有他开朗,所以才需要更多的故事来开解。”
男孩指弹木盒,迸发劲响,“怎么跟以毒攻毒似的。”
李从珂道:“若是体内一点毒素都没有的话,还会有那么多人向往解脱么?”
男孩点了点头,接着说了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这木盒的分量,比它充当剑匣的时候,还要重上几斤几两,知道为什么吗?”
李从珂猜测道:“故事,就在其中?”
男孩伸手将木盒递过,仿佛在说:“一看便知。”
李从珂果真即刻接过木盒,拇指稍微用力,便沿着密封切线将木盒打开,盒中空无一物,独有一字,乃先秦文字所书。
李从珂审视许久,方才依稀辨认其形,轻呼道:“宋。”
彼时,男孩忽然道:“昔年楚惠王灭陈,恰逢荧惑守心之相,宋景公忧之,司星子韦与其三言三对,记否?”
李从珂道:“荧惑守心,大凶之兆,子韦认为有三者可移,一为相,二为民,三为岁,然景公以为君之道皆拒,是为君人言三,荧惑宜动。”
男孩会心一笑,“这就是第一个故事,感觉如何?”
李从珂微愣,疑惑道:“我本就知晓的故事,经你稍稍提点,就成了你的故事?”
男孩神情依旧,慢条斯理道:“正是此理。”
李从珂目光触及行囊,再做推测,“那这里面是否还有许多与它类似的木盒,藏着与这相近的故事?”
男孩想也不想,直言道:“不多了,加上它,拢共才三个。”
“区区三个木盒,就让你汗流浃背?”
“少站着说话不腰疼,觉得不重的话,你可以自己背上试试。”
男孩一脸“挑衅”,知晓这一讯息的李从珂却很快陷入沉默,紧接着又将右手掌放到心口位置。
“真把自己的心口当作天上的心宿了?这两个心,可不一样。”
“心不一样,荧惑却是一样的,不然就不会是荧惑守心,而是心守荧惑了。”
“你的眼里,不是只有心宿么?就算知晓荧惑的存在,难道还能找到它的位置,移除它带来的灾祸?”
“想多了,我没那么冲动,上一个欲以人力强行改变荧惑守心之灾的汉成帝早就暴毙身亡,前车之鉴,我可不想步他的后尘。”
男孩一鼓作气,先后将行囊中仅剩的两个木盒拿出,随即长吁气道:“汉成帝是死的突然,但未必就与荧惑守心有关,毕竟他最后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多少男人渴望的善终呦。”
李从珂玩味道:“你也渴望?”
男孩闻言,神色陡然肃穆,将两个木盒随意扔在一旁,双手合十,于地上打坐,口中急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李从珂玩味之意更重,笑道:“儒家之言,为何要用佛家之势?”
不曾想男孩举例反驳道:“心宿属东官青龙,本该应五行之木,到头来不一样为龙小腹之精,内中有火,外形如狐,全名心月狐?”
李从珂一时语塞,沉思良久,方才自言自语道:“若内中无火,何来荧惑相守?”
......
境外。
镜外。
哥舒夜眉间暮气仍在,邺虚灵的手指却早已不再流血。
然而这一刻她并未归于平静。
因为就在刚才,对应王轲的画像之上骤然涌现出点点火星,以她预想不到的速度将整幅画的精髓烧毁殆尽,余下的仅有无关紧要的残渣。
而她,手中狼毫还未来得及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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