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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开始的时候,村里有部分人给村长说,年前修的梯田滑坡的地方很多。九九把问题反映给大队。苏成和岁旦去看了,由于当时只顾着划分任务,没有造花名册。没有人承认哪块地是谁家的,最后成了扯皮条的事情。那几天吵吵闹闹的人很多,一时间村里真的是鸡飞狗叫不得安宁。由于老秤把几个孙子的土地先还给了村里,修梯田的事情村里人骂老秤的不多。把岁旦和苏成、木娃好好地指桑骂槐地骂了一顿。巧娘听到背后有人说闲话,她说运吉的土地没上报给队里,是村里还欠着雯雯和靖峰、怡景的土地。她也没找村里要,村里也没有划分土地给她。说闲话的人自然闭口不提了。成林后来说这件事的起因还是满贯父子在背后搞的鬼。大家心知肚明,又无可奈何!满贯父子的地是木娃家修的。满贯说木娃因为他骂过木娃开拖拉机的时候压了他家的田地,一直怀恨在心。修田埂的时候,没有用脚踩,直接用土磊上去的,春雪融化,自然就滑坡了。这件事把九九搞的很难堪。木娃是村会计。今后的工作肯定会受到影响。木娃解释说是新修的田埂,春雪多的缘故滑坡也正常。满贯不同意木娃的解释,说不解决地的问题,今后村里修梯田,没有他们父子的份。事情就这样僵持着,苏成和岁旦去看的时候,感觉滑坡的地方被人挖过什么东西,但又觉得不像。偌大一块埂子就是滑掉了一半。最后村干部出面说叫满贯父子先把地修好,冬后修地的时候少划一个人的任务就行了。满贯非要两个人的。九九没办法,只好先答应了满贯的要求。正是这件事,只要村里考上学在外地工作的土地全部收回村里,再划分给了村里娶了媳妇,生了小孩的人家。成林说是老秤带了个不好的头,要是老秤不开这个头,大家平安无事过着算了。老秤说当初没想这么复杂,就想着修梯田的时候少出力,没想到居然搞成了这个局面。这件事过后时间不久,吃饭的时候,我问老秤满贯家的事情。老秤悄悄地说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我问那为什么老杜要把巧娘嫁给舍中?老秤说这事情有点弯弯绕,一顿饭也说不清楚。娘看着老秤说,那就吃完饭接着说。老秤说娘嘴馋!老秤半响接着又说了一句话,舍中这娃虽然是走了,在他家门里算是另类人物。我说晓生和花花看着不像满贯父子的为人处事。娘说,这都是巧娘教子有方。老秤笑着说娘总算说了一句人话!我和丹丹憋着就是没敢笑出声来。

在村里,鸡毛蒜皮的事情很多。自从满贯闹事后,木娃说他不当会计了。苏成和岁旦首先反对。九九怎么说都不管用,最后还是苏安把木娃的牛脾气给理顺了。苏安纯粹是出于家门的考虑,自己再干几年就退下来了,这些琐事他才懒得理会。要是木娃说不干就不干,那叫村里人怎么演说这件事。木娃这么一闹腾,九九也感觉村干部难当,不是看在几亩土地的份上,他才不愿受这气。

有一段时间,庆祥和老秤、老罗走的很近。还有一个据说是贾仁的徒弟,老秤叫他老齐。贾仁据说老秤走货郎的时候认识的。来福找贾仁也是老秤介绍的。老齐是贾仁后来收的徒弟,不过在来福家的时候,老齐就已经和老秤很熟了。过程如何?只有老秤知道。至于庆祥爷和他们混在一起,是什么原因我一直猜不透。自从耍完社火后,老秤一直往外跑,娘一个人在守店。我和丹丹忙家里的。谁也没有干预老秤的私生活。老秤有时候出去几天,有时候十天半月的才回来一次家。每次回家的表情都不一样。娘最近爱骂老秤老不正经,学年轻人当掮客,小心一把老骨头给人贱卖了!老秤除了敷衍的笑,简单地安慰一下娘,接着就几天不回家。

娘很少回家,饭做好后,丹丹会帮着看一会商店,娘吃完饭就继续守在店里。我早不做手艺活了,村里人的银子少了。童双说城里的柜台上有现成的金银饰品非常漂亮。丹丹说有没有我做的好看的时候,双儿嘻嘻一笑说当然是她爸做的货真价实了!丹丹催双儿结婚,早生娃儿,她就叫她爹给她做一副首饰。童双撒娇在丹丹的肩膀上说双儿还小嘛,娘老是催着人家结婚。

春种后,没有那么忙了。午饭后,苏成在高音喇叭上喊话,叫每个队的队长速到大队院开会。接着就是亘年不变的音乐。不仅仅是我熟悉这段音乐,每个队的村民也熟悉这段音乐。这段音乐响起的时候,知道是要有大事公布,这是历年总结来的经验。于是人们开始议论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还是又有什么新政策要宣讲?

晚饭的时候,九九在村里的喇叭里喊话,说是明天会有一车树苗要到村里,希望大家听到汽车的声音就到庙院集合,免费领取树苗。我和丹丹就开始讨论是什么树苗,还是免费的。丹丹说是白杨树或者杨柳树了!我猜是洋槐树,前几年说是杨柳树,活了的居然是洋槐树。

丹丹估计是想童富了,夜里拿着富儿的照片仔细端详起来,嘴上念叨着他要是像他哥哥姐姐,吃上了公家饭,为娘的就没这么操心了。我说想童富了就写封信吧?童富这孩子是很长时间没有给家里写信了。

第二天,村里喇叭响起来的时候,我和丹丹早到了庙院。雷子、狗娃、小生都在,说笑间,一路扬尘的汽车就在村口停了下来。鸣号的声音把我们又吸引去了村口。九九和木娃早爬上了车厢。木娃叫我和雷子帮忙先卸下车,司机急着赶回县城去。卸车的人多,半响工夫,一解放车的树苗被大家卸在了路边。九九说这是县林业局扶贫我们乡的果树苗。苏安给我们分来了一车树苗,说是过几天还要来一车,免费的。卸车的时候,木娃叫我们统计了数量,树苗是一捆一捆绑在一起的,算下来每户能分到四捆。一捆十株不等。广广问九九队里对栽树有什么要求?木娃说没明确要求,各家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爱栽哪里就栽那里。上善问能栽路边不?九九说这不可以,必须栽在自己承包的土地里。树生说他家的不要了,能送人不?木娃说免费的他不要,他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但不许拿去当柴烧。要是万一上面查下来,他们不担责。家盛说他家的也不要,有人要就拿去。九九看着木娃,木娃看着九九没有啃声。我问丹丹要不?丹丹说我想要就要。我说栽哪里啊?丹丹说拿回家再说,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其实那天,家盛的不要外,舍来、舍去和亚东家的、狗娃家的都给了我。狗娃说林场的果树管理不过来,还栽这干嘛!叫我全部拿去。舍来和舍去虽然在某些事情上斤斤计较,但只要是他们情愿送人的,绝对没有问题。这是我们一起生活这么久知根底的。树苗被直接堆放在了商店门口。娘担心会被人偷不?丹丹笑话娘,树苗白送都没人要,偷就更加不会了。

巧的是那天晚上,老秤回家,问起树苗的事情,直接说沿河的地里随便我们栽。我问老秤那种粮的地……?其实我是故意这样说的。西川林场有我的一个梦想,我不想自作主张的原因,是老秤还是家里的掌柜的。在索罗村,谁是掌柜的,谁就最有权威。我要那么多树苗是故意给老秤看的。其实老秤后来的一句话彻底叫我折服他做掌柜是对的。虽然他是我的父亲,但掌柜的不好当,家里的日常开支和人员的和睦相处,都和掌柜的有莫大的关联。老秤是家里的大树,我和丹丹、娘、娃娃就是老秤大树底下纳凉的人。老秤说他看到狗娃家的苹果,一年能给他家带来不少的收入。这些年他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种地下苦的,永远没有出路。头脑灵活的才有前程。种地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要吃喝拉撒,解决了温饱,然后就要靠头脑去解决致富。孙子个个都是靠头脑吃饭的。哭天爷的人,最后自己把自己哭穷了!

西川林场确实留下了我的梦想,没想到老秤把我的梦想实现了。这还得感谢政府给的树苗。要是没有这批树苗,我的梦终究是梦。九九说这批树苗是红富士。我说啥叫红富士?九九说他也不知道,是苏成这么说的。我和丹丹把所有的树苗栽在了沿河的川地里。即便是这样,村里人开始骂我和丹丹,聪明人做了一件糊涂事,笑话我们干了一件蠢事。最让人们吃惊的是我用双倍的土地去换村里人的川地栽苹果树,这些都是老秤同意的。索罗村川地少,临河的就更加少了。人们笑话我傻,把老秤的家底给兜光了!自从我和丹丹要栽苹果树的时候,老秤和娘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过。娘说我和丹丹的打算就是家里的打算,要是栽不成苹果树,她就当柴火烧,大不了我们再幸苦几年折腾到老路上来!我知道娘说的意思就再种田呗!老秤说我的想法是对的,年轻人就要有想法,才能成就事业。祖祖辈辈走货郎出身,说不定到了新时代,传承要换了!平安乡比山沟乡早几年栽苹果树,这些年,人家已经有了收成。他算过一笔账,比种小麦好多了。老秤说想把掌柜地卸给我。娘说老秤还年轻,先替我撑几年掌柜的再说,别叫她的娃担子太重。老秤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的,像索罗村的沟沟壑壑。于是我把自家的地和别人家的地连在了一起,算下来也有三十多亩地。家里的土地差不多被我换成了川地。我还跟丹丹说,要是遇到年景不好了,我们是村里最先饿死的人。丹丹说只要我们有一口气,就就是真走到了那么一天,也饿不死我们!再说娃娃都有工作,接济我们渡过困难不会有问题的。最困难的时候都经过了,大不了再回到从前呗!我们要饭过?我说这倒未必!有顾虑是对的,我们把任何事情都想了一遍,最后决定赌一把。其实在栽树的前一天晚上,我告诉丹丹,肯定会有人笑话我们,说我们傻。我叫丹丹有个心里准备。丹丹说吃饭的口,说话的嘴,别人的嘴巴我们管不住,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我们做我们的!

栽完树,有才跑来问我,是真的要准备大干一番了?我说他就不想试试?在林场的时候,难道就没有给他留下些许梦想?有才说那时候家里穷,加上他母亲疯疯癫癫的,心思不在林场上。这些年日子过的稍微好了些,想法也多了!看我把娃儿教育成功了,说明我有远见,这回他就信我一回。他也想栽苹果树。不过他爹还有些意见。我说老人家担忧是对的,挨饿受罪过,谁都担心种苹果树没收成,怕过苦日子!有才说他也顾虑过,不过我都敢这样干,说明我认准了苹果树的价值。他也不管他爹的意见了!不过来福赞同他栽苹果树,说祖祖辈辈除了种粮食外,其他经济发展都没有门路。既然政府叫栽苹果树,说明政府也看好苹果树的未来。说不定以后苹果真的能带给我们意想不到的财富。我说他能这样想就对了!要是万一弄失败了,大不了再种回粮食去!有才说他也这样想过,不过看狗娃家的苹果销的不错,有苹果收成的时候,大不了逢集贱卖呗!我和丹丹笑他比我们想的还深远。有了来福的支持,有才也开始在自家地里栽果树。据说狗娃给村里人说,我和有才是妒忌西川林场的事才这么干的。有才和我只是淡然一笑。那时候的树苗大多数没人要,我和有才栽的最多。苏安还专门针对栽苹果树这件事,在山沟乡表扬了我们一次,奖励了我们每人一床毛毯和一张奖状。

接下来的岁月,就是人们嘲笑和不屑。说这么好的川地,种粮食每年收成肯定不少!小生看见我和有才的壮举后,跑来劝说,叫我们别犯傻事。我和有才说头破没在一斧头,大不了从头再来。我给小生说,生活有无数种可能,而我们就是这无数中可能里面的另一种可能。小生说他也想这么干,然后就支支吾吾没了下文。我猜是鞭杆不让小生这么做。小生既是来看我们的笑话,又是羡慕我们的壮举吧!但我和有才还是乐意坚持我们的选择。因为选择栽苹果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没有了退路。木娃和九九家的是栽在半山腰的山地里,后来嫌犁地的时候磕磕碰碰的,犁死了一部分,一部分挖掉了。德爷和大嘴家的也差不多是这个结局。苏成有些栽在自家门前,庄院前后。村里也有栽在院子里的花园里,就是没几个人愿意把他当一份产业来对待。

五月下旬的时候,县里在全县的教师队伍中招了一批品学兼优的老师去补充警力。苏安把福康照顾进了派出所。福宁借这次机会,调进了县城的学校任教。由于政策上的原因,长锁只能以参加高考的方式继续深造。八月出的结果,长锁被录取。我们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起,全家高兴的不得了,老秤像个小孩子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娘说又不是他的儿子,他急什么急?我瞥了一眼老秤,老秤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老秤说长锁怎么不是他儿子了?娘说充其量是个侄子,他越活越糊涂了!老秤坐在椅子上,委屈的像做错了事,被人数落般的难受。我知道老秤心里有想法,不过他不敢和娘交流他的憋屈。童文和童武、运吉特意打电话到乡政府给长锁道喜,三兄弟说长锁的学费他们三个出。有德和巧娘反而叹息长锁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到了结婚的年龄了,怎么又去读书去了。我还安慰巧娘说长锁自己选择的人生,我们谁也干涉不了,说不定长锁就是我们家门里最有出息的人才了!巧娘无可奈何地说我的天!长锁这是要跑去天边还是海边去?我说不去天边,也不去海边,就在上海。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上海是个海滨城市。

长锁办理完单位上的事情后,回到家里的那一段时间,基本上和我聊的最多。长锁说和我聊天有种特殊的感觉。我说都是兄弟,亲切感强是真的,这种亲情是别人不能替代的。长锁说他就喜欢听我啰嗦,感觉我的话里有关于人生的,另一种他没弄明白的道理。我说他参加工作不久,少朋友的原因,是不是憋在心里的什么事没有解开?长锁说苏安除了叫他喝酒,再就是应酬。他都疲于这些无聊的社交。我笑他傻,苏安是一个村里人,又是我们的长辈,他的阅历比我们丰富多了。他不要以为这些没有用,恰恰说明他在教他做人处事。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就做什么样的事,交什么样的朋友,说什么样的话。长锁说被我这样一说他似乎是懂了苏安的良苦用心。不过他还是不喜欢他那种酒场上的应酬。我说这是性格上的缺陷,他参加工作久了,慢慢就习惯了工作的环境,那时候就会明白苏安教他的都是处世学问!这个夏天我过的也倍感幸福。没想到长锁这小子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烦恼。我笑话他把我和晓生灌醉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长锁说当时没想那么多,没想到参加工作后,居然把酒量练出来了。我说过几天,我准备好了酒席,我们兄弟尽情的喝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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