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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陈延早到了这水亭之上,却并不似往常厅堂之上那样向许夫人见礼,
只与云津行了厮见之礼。便见那许夫人亲自迎上来,方才的雍容美艳尽化作温柔和顺,笑语糯糯,语气熟惯:“你怎么不看赛马了?也觉得无趣吗?”
倒是陈延笑容淡淡地,但入座的时候却又选择挨着许夫人的一张胡床来坐。云津见了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两人虽平日公堂之上有主母和属员之份,私底下关系不同寻常,而且似乎也并不避人。再看许夫人望着陈延时移不开目光的黏糊劲,那自然是对他百般迁就、万分满意无疑了。如此说来二人暗通款曲早已时日非短。云津想起已故蜀州牧的痰疾拖了二三年,只怕这二人在那时——甚至那之前就有首尾。
陈延见许夫人问,便道:“赛马固然精彩,但听闻夫人和顾参军在此,也来叨扰赏赏这园林春光。”
“陈郎要赏哪里的春光不能够?何必叨光?”许夫人犹自笑道。
陈延却向云津道:“顾公子与许将军所办的赛马的确精彩,我等见识了顾公子属下的身手十分钦佩,不知这骑兵训练需要多久才能成?”
云津道:“日前听舍弟说,因为所选士卒皆是勇武之士,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便能小成。只是具体如何,我所知有限,陈参军随时问舍弟即可。”
许夫人忽然插了一句:“不知顾公子可有妻室?”
云津道:“戎狄之乱时舍弟尚幼,并未许婚。后流落西戎二年有余,倒未听他说有家室之议,想必是没有的。”
许夫人唏嘘道:“顾公子小小年纪,却如此坎坷。男儿自该多磨砺。我听家兄说他操练骑兵却有一套章法。难得他年纪如此小,流落在外,倒没消磨了意气,又有如此本事。我有个内侄女,与令弟年貌相当,若能成两家之好,于公于私都是天作之合。”
许夫人越说越来了兴致,便问陈延:“陈郎觉得如何?”
陈延笑道:“这些保媒拉纤的事别问我,夫人和顾参军说好就好。”
云津知道这许夫人想与她攀亲,自然是以为她十分受韩高靖的器重,且觉得顾显将来必得重用。也不好及驳了她面子,便道:“许夫人才貌双全,想必夫人的内侄女必是个出类拨萃的。舍弟一无是处,到如今还是个白身,并无官爵加身,只怕辱没了贵女公子。”
许夫人道:“顾公子之所以暂无职务,不过是因为才从西戎归来罢了。好男儿有本事即可,倒未必一定是王孙公子。顾参军以女子之身参知议政,自然知道英雄不问出处的道理。”
如今虽说礼崩乐坏,但婚配却是要看门第的,即便有些勋贵门第为情势所迫,嫁娶门第不如自家的,那也常常是与新贵联姻,寒门子弟却无缘高门大户。顾氏出身清贵士大夫家,自是不低,只是如今家中并无高官厚禄的,所以无论是勋贵旧家还是新贵豪权皆不会选择与之婚配。
云津想到这许夫人倒是不拘一格,怪不得看上出身破落士大夫的陈延。她忽然又想起,曾经听人说过这许夫人虽然如今富贵加身,贵为一方牧长之母,实则也出自市井寒门,乃父、乃祖皆是屠户。如果不论贫富,只论贵贱的话,贫如陈延,好歹也是陇右武威郡勋贵之后,只因家业凋零而成为清寒读书人,那许夫人定然还要比陈延低许多。只因她容貌气度过人,得到故蜀州牧的宠爱,便做了他的继室。据说当初还引起轩然大波,但故蜀州牧仍旧力排众议,不惜与故旧亲信翻脸也要娶她,所以才有了许氏一门富贵。那么许夫人持此议,就容易理解了。
如今要取信蜀州以图大事,这样的情形之下,云津倒并不能反驳,便爽快应道:“既蒙夫人不弃,那倒是舍弟有幸了。如此等我们理顺蜀州之事后,便可从容议定此事了。”
许夫人自然舒心,便瞧了云津一眼,道:“不知顾参军芳龄几何?我听说参军尚未出阁,我二兄长震威中郎将早先没了夫人,如今正室空虚……”
陈延原本自饮茶水,见许夫人这样说,慌忙打断道:“夫人,这些话容后再说吧。我今日来此是与顾参军有正事要说的。”
许夫人诧异地看了陈延一眼,也知道事出有因,便不再说,又以让侍女催促上新茶点混过去了。
“方才的赛马一般人虽觉得好,也不过就看个热闹。但总有有心人,从中看到机会。有个人想要求见顾参军,便让我从中引荐。”
云津便问:“不知陈参军所指何人?又为何事?”
“人嘛。仆给顾参军带来了。事情便由他自己来说吧。”陈延放下茶杯,向旁边侍奉的侍女道:“去把慕容公子请进来。”
云津听了心中一震,脸上犹自沉着,想不到她竟还有机会再见慕容平原,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便觉果真造化弄人,便一边悠闲地饮茶,一边饶有兴味地等着见那慕容公子。
慕容平原来的倒快,两年过去了,他倒没变,只有更潇洒俊逸了。这慕容平原好歹是个大家子,虽然此情此景见了云津原本就尴尬,脸上犹能撑住,安之若素地与云津互见行礼。
见了面自然也不能一来就直奔主题,慕容平原便极有礼地慰问云津此来之辛苦,表示对于以女子之身效力威烈将军幕府的钦佩之意,陈延也趁机与慕容平原一同为云津解说些城内城外的风景名胜。
“若顾参军有需要的话,平原愿为导引。参军难得来一次,总要赏赏蜀地风光才是。”
云津见他这落落大方的样子,忽然起了促狭之心,想要捉弄他一番,目光烁烁,笑道:“多谢慕容公子美意,但做导引就算了吧。”
慕容平原还以为她是客气,也拿出周旋于权贵之间的那一套,玩笑道:“顾参军是看不起平原了。”
“怎么会?”云津见了他那样,心里好笑,便拖着长腔道:“慕容公子看我一身男装,可能是忘了,我虽然有参军之职,可是与公子男女有别呢。”
慕容平原脸色微变,许夫人便出面打圆场:“慕容公子,这就是你疏忽了。你一个堂堂男儿自然没关系,人家顾参军可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却是你的不对了。”
慕容平原便忙顺杆往上爬:“多谢夫人提点,原是仆疏忽了。倒该向顾参军赔不是。”
他说着便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欲待赔罪。云津却将脸转向许夫人,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和慕容公子是旧相识,小时候也曾相处融洽,自来就开得玩笑的。”
慕容平原一脸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已经起身了,但云津说了这话,他倒不好就赔罪,若不赔罪吧,却又已经站起来了。他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虽然没有王侯世子的身份,但从来自比王侯,无论到了哪里也无人不给几分颜面,甚至一些门第权势稍稍差一些的还要上杆子奉承他。今日之事自是从未遇到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陈延看不下去了,似笑非笑地瞧着慕容平原道:“既然是故旧之交,慕容公子与顾参军便如兄妹一般,向自家小妹赔个不是也是做兄长的有雅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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