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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公子邵恒
虞夫人一直都很想见识见识女参军的风范,听说她在成都战乱后竟能大难不死,失踪了一年后不知从何处回到雍都来。然而那女参军虽是女子,也算外臣,只有少数几次进韩高靖书房议事,平日并不可能出现在内府。偏巧她来议事的时候,虞夫人都是事后才知道她曾内院议事,总无缘得见。
这女子不仅能够出谋划策、料事如神,竟还能深入敌国腹心之地运筹营谋,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下粮草兵马,本已够令人神往的。平蜀后的失而复还就更平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但虞夫人没没想到她竟在那样一种情形下无意邂逅了这早已遥思向往的女参军。
那时候夕阳正欹洒在百肆林立、货品琳琅,乃至于吹拉弹唱皆备的东市之间,照见熙熙攘攘归家的人群,照见那各式各样的胭脂铺、绸缎行、酒肆食坊、肩担手提的街市货品上。虞夫人没想到她听闻中自西戎之乱后凋零不堪的雍都城,不过几年之间,就人烟阜盛、市坊殷富,其日间的繁华并不比豫州的洛邑逊色,而其夜间宵禁巡夜的严格与井然的秩序却非洛邑可比。
她其实也还记得显德三年,当初父兄带兵勤王后兄弟们论议中的雍都。
“雍都如今是穷途末路了,被戎兵踩在脚下碾了三番了,惨不忍睹。啧啧,这所谓帝都,连个要饭花子都不如了。就是天子说要封赏给我,我也不要。”
“二阿兄说的也是,那雍都竟比不过周围郡县有油水可捞。父亲默许张得去扶风县、凤县看有什么好货色。我也跟着去了,那凤县何家、扶风卢氏、李氏着实富贵,府丁也悍勇,虽然不是我们的对手,可还能拼死护宅。我们这一次可得了不少好东西,就连何家的一个标志小娘都被我弄到手了。后来那个叫马汉阳的就来了,带着一千人就敢来叫板,愣是把何氏那小娘给抢回去了。”
“六弟你有点缺德了哈,我听说人家那好好的尚未许婚的小娘子被你给玷污了,要死要活的。”
“其实她大可不必要死要活的,我原想带着她回洛邑的,确实美貌埃都是那马汉阳……”
“你们嘴里都胡唚些什么,政事、征战,你们哪个能拿得出手?惯会不知死活、胡言论语。当日那些不入流的烂事值得夸耀吗?非要挂嘴上惟怕人不知道1
还是长兄来了,才制止了他们。
因为兄长口中的说法,她当初嫁来雍都时还是颇有些凄凉的,虽也是一方霸主的正夫人,可毕竟身处荒凉之地,难免不甘心。然及至到了雍都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就是虞夫人,也只得感叹她那几个兄弟的目光短浅了。他们口中比作破烂要饭花子的雍都,在韩高靖手上,三四年时光,就成了今日这番情景。
虞夫人当然不知道雍都虽被劫掠,底蕴犹在,是以韩高靖仅用三年就令帝都重焕生机,这固然是韩高靖励精图治,也还因是雍都。各种机制只需顺应时势疏离一番,自然可用,后来支持他的秦川世家豪族根基犹在,且京畿以及关中平原并未遭劫,雍都的底子仍在。
虞夫人同着若臻从胭脂铺里出来,刚登上马车,正在心中大发着感慨时,忽然见对面有三人乘马缓缓向西行,到了这人流众多的地方便下了马,身后立即有不远不近跟着的随从上前将三人手中马匹牵了去。
“那……可是君侯?”虞夫人乍然在大街上见了韩高靖,且道路宽阔,离得有些远,不敢确定地问旁边的若臻。
若臻便拨开车帘一角,细细看了一眼,点头道:“是阿舅。”
虞夫人再看时,已经近了些,她便确认为首的一身玄色长袍,高大挺拔,果然是韩高靖。旁边一个容光玉面、临风而立的一看便知是令狐嘉树。
她便笑道:“郎中令果然是个世所罕有的美男子,在人群里最扎眼,你看那边沿街的楼上有闺阁女子偷偷看他呢。”
若臻便道:“舅母说得不错,令狐郎中令是雍都城女子都想嫁的。”
虞夫人便惋惜道:“可惜到现在了也不好好成婚,和个身份低贱的女子混在一起。他也不小了吧?连个子嗣也没有。”
“嗯,只比阿舅小一岁。”
“那也就要而立之年了。”虞夫人觉得奇怪,她的几个兄弟,都是十几岁就成了亲,甚至有两个兄长在成婚前连子女都有了的。可韩高靖和他亲近的人,比如令狐嘉树和韩江似乎都不急着成婚,也不急着生子,这可真是奇怪。
“咦,君侯旁边那着白袍的小郎是谁?看起来生得比郎中令还要风姿俊逸呢。”虞夫人赞叹不已,因为他们三人皆是穿了便服的,她也不能通过衣饰来判断是什么身份。
若臻也跟着瞧了瞧,迟疑了一下,便道:“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呢。”
虞夫人便打量若臻一番,抿嘴一笑:“你也十六了,该论婚了,不知心里可有合意的?我瞧刚才那小郎风仪都雅,不如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公子,若身份合适,我便同你阿舅说说如何?”
若臻听舅母论及自己婚事,低头红了脸。
倒是在车外正来请示是否驱车的婢女刚好听见了,噗呲一声笑了,连声制止:“使不得!使不得!夫人还不知道吧,那不是什么小郎,就是夫人一直想见的女参军呢。”
虞夫人虽是若臻舅母,其实也不过才二十岁,虽然性子稳重,却也难免好奇。一听这话非但没觉得失望,反倒更来了精神,稍稍正起身子,隔着车窗向那女参军看去,只见身量苗条、姿态绰约,却没看清脸面,只隐隐觉得大概是个容貌不错的,便道:“若臻,她以前不是住在将军府的?平时也穿男装啊,真可惜了,看上去颇有几分姿色呢。”
若臻缓缓道:“也不是,她总是穿女装的多,只有议事的时候才穿男装,有时候也穿参军服。想必今天是在阿舅那里议事了吧。”
“若臻,你从前总见她吗?她平日谈吐如何?是不是与我们这样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若臻便笑道:“从前她寄居我们家,但是常有公务,闲了偶或和小姨母闲谈,也十分关照过我。若论谈吐,也和一般女子并无二致。我们曾一起裁衣,她针线极好。”
虞夫人便不再问,又见那请示驱车的婢女仍在候着,便颔首命她告知车夫。那婢女吩咐车夫后,也自登上后面侍女所乘的车。
忽然两骑从西面绝尘而来,人群纷纷避让,许多来不及避让的便被撞到路旁,人群一阵喧嚣,却是敢怒不敢言。
云津其时正在一家名为“上林春”的酒肆前停下来,道:“郎中令,你答应我的那顿饭今日就请了吧,好久不尝你那如夫人的‘寻常野味’了。”
“得,谁不知道你不过是为了不操心晚饭。”令狐嘉树笑道:“难道君侯给你配的庖厨不合心意?”
云津便指着酒肆道:“什么庖厨能比得上你那‘素容’的手艺啊,怎样?你请我吃饭,我送你五坛这‘上林春’的上好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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