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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津见了韩高靖那旁若无人、心满意足的笑容,忽然明白,他竟然——其实也是喜欢孩子的。可是他等着她的那些年,身边没有妻妾子嗣,就是如今他和虞夫人膝下也只有韩轩一名公子。前尘往事滚滚而来,与眼前情景交映心中,令她虽处喧闹,却失魂落魄,浑不觉周遭事。
等她再从那心神迷惘中醒来时,令狐嘉树与若臻已经进得厅堂来。她也跟着众人起身相迎、笑脸相陪。虽然云津不过按礼数厮见,全然无心似的,却也察觉若臻与从前的不同。
那若臻原是个温柔寡言的,谦逊诚厚的。容貌也算得端庄清秀,却并非十分过人。然自嫁了令狐嘉树,竟然平添了妩媚娇艳之色,又胜在青春少艾,于是远远看着,与令狐嘉树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同出同入,竟是一对璧人。
除云津是韩江特意邀请来给韩荆为师的,其余可说是家人之宴,所以并不男女隔座。只除了韩高靖与虞夫人在尊位外,便是男在西、女在东。韩江因是主人,坐在西面上首,在令狐嘉树之上。而女一排先是慕容氏,然后是云津,最后是若臻。原本云津是让若臻在前的,毕竟她是县君的身份。但是若臻哪里肯,说自己年龄最小,该处末位。不过就是尊位与其他座位之间也隔得极近,并无大宴时因有尊卑区分严密而呈现出的疏离。
尤其两个小公子依在韩高靖身边,更显亲近。直到两小儿食毕,而三个男人亦觥筹频繁时,两位公子才各回母亲身边。
其间各以长幼尊卑互相敬酒,并各祝公子荆康健聪明、一生顺遂等语。公子荆虽年极幼,也在慕容氏的提点下一一答礼。后来便只男子饮酒,女子便说些家常话。虞夫人与慕容氏坐近,便喁喁低语,所谈不过家计出入、饮食衣物及至于两位小公子的养育之事。
韩高靖便向韩江道:“今日是阿荆生辰,其生母虽身份卑微,不当入席。也该赐一席以慰其心才是。”
说着便命家仆去备办,谁知韩江笑道:“不必了,我已将其母遣送嫁人了。”
韩高靖一怔,显是没想到韩江会如此行事。虽觉不妥,也不便当众追问,便借酒遮过。好在将姬妾遣出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众人并不理会。唯有慕容氏悄悄向虞夫人说起此事始末,大约总是那姬妾身份低微,年又极幼,并不能照料好公子荆之类的话。
“想不到五公子竟也狠得下心来。”虞夫人声音依旧小小的。
“谁不说呢,我说好说歹地拦着,让他且忍耐几年,等阿荆年长些,他却不肯。”
这才是慕容氏最想说出的话。虞夫人也明白了,便笑道:“你果真是个贤良的,五公子是个有福的。”
云津正自默默听着,若臻便在旁边低声道:“有件事请教参军。”
云津忙道:“县君请讲。”
这陌生的称呼令若臻心中有些异样的一动,她想起云津从前称她为若臻或若臻女公子,而她则称云津为姑姑。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总有一天得称之为舅母的,谁知事异时移,阿舅竟未能如愿。而她们,竟至于以职务、封号来相称了。
“你还是像从前那样称呼我吧。”
云津便一笑:“那若臻女公子,有何指教?”
若臻沉吟浅笑,这便是阿舅心尖上的女子,守礼而不拘礼。她反倒也不扭捏了,于是便直问其事:“近日郎君忽说起从前吃过的一种粟米汤饼味道极佳,我问是哪里吃的。他起初不说,后来便说是你做的。我倒试着做了几次,他嘴上说好,可分明失望。我想请教下做法。”
云津不觉暗自慨叹,从前住在威烈将军府时,她多次食用过若臻所做的食物,无论色味还是菜品之丰富,堪比名厨佳肴。然而令狐嘉树念念不忘的,却是一碗粟米汤饼。她心中不由想起当日那寻常巷陌里的寻常女子。那容颜清冷的女子面带和煦微笑,素手起落间,淡淡鹅黄的汤饼如鱼翻滚的情景如临眼前。
她很想告诉若臻,令狐嘉树忘不掉的汤饼,不是她做的。然而她终是忍住了,那爬上口边的话语,许久才慢慢落回到心里去。
“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胡乱做的。”云津满口的敷衍:“你知道的,我不会做什么吃的。”
若臻呆了一呆,笑道:“改日上门请教吧。”
云津正想着该怎样回答,便见韩荆颤悠悠举起一杯酒来,对她一笑:“阿荆敬先生,先生愿教导阿荆,是阿荆三生有幸。请先生满饮此杯。”
原来他也会笑得啊,而且笑起来这样好看。之前他们都说这阿荆端严沉稳像韩高靖,可是在云津看来,这一笑才像极了韩高靖。
云津只觉心里说不清的冷冷暖暖,忙接过酒杯来,饮了酒:“阿荆,能收你做弟子,才是我三生有幸。”
韩荆又是浅浅一笑,在云津默默无言的注视中,坐回了慕容氏身边去,又仿若那个小大人般,不言不笑。
众人见了韩荆如此懂事知礼,又是一阵赞叹。
“过一阵子,我和内人要去趟泾阳,阿荆不如就住到顾参军家里吧。你们如此投缘,也方便教诲。”韩江忽然住了酒,说道。
韩高靖正沉吟间,虞夫人却道:“五公子与慕容阿妹有事远行,把阿荆放到我那里吧。顾参军事务繁忙。到了去从师的日子再过去也一样的。”
这才是正理,毕竟是亲伯父伯母那里,韩江倒无可回话了,只得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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