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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授四年夏日以来,韩高靖与虞夫人的关系似乎比从前亲近许多。他手下属官们自然安心,谁都知道秦晋大战日益迫近,从来不把诸侯放在眼里的杨灏,都能放下身段将幼妹嫁到荆州,那么秦川与豫州的关系便更加关键。
与此同时,在阿荆生日的时候,韩高靖将旧日的府邸威烈将军府作为贺礼给了他,并让顾参军作为其启蒙先生陪同居祝韩荆名义上仍是韩江之子,如今离开父母独自开府,本已令人匪夷所思,何况还让顾云津随同入祝就在众人哗然之间,韩高靖便公开承认了韩荆乃是自己的儿子,只说其母在荆州生下他,为避祸,才不得已交给韩江收养。
众人听了,一座皆惊。至于其母为谁,韩高靖不提,众人也猜得到。韩高靖除虞夫人外,别无姬妾,也没听说过还有哪个他相识的女子曾去过荆州。唯有当时韩高靖差点娶为正妻的顾云津失踪后,是从荆州归来的。
但因韩高靖未曾公开承认过,对于这敏感且暧昧的情形,其属下文武也都且跟着含糊着。见了云津也只作不知似的,依旧是“顾参军、顾参军”的叫着。然而话音儿里的恭敬与客气已然是决堤了般地湮也湮不住了。私底下更偷偷称其位“参军夫人”。
韩荆一时没明白怎么伯父会变作了父亲,然因年幼,略哄哄也便掩过去了。他虽懵懵懂懂地父亲变作叔父,毕竟与数年父子相称,又加上韩江性子不拘,与他多所亲近,是以他仍极亲近韩江。
韩高靖是个不苟言笑的,自有威严,小孩子见了,不像在韩江面前的随意自在。但他对两个儿子却亲和,渐渐地韩荆也不生疏了。
唯有母亲的事情,却令韩荆百思不得其解。那日韩高靖来看他,他正凭几习字。
忽然对着瞧他写字的韩高靖道:“父亲,我母亲到哪里去了?”
韩高靖一时不知怎样回答,半天只说出了一个字:“她……”
怎么说下去呢?怎么说、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于是他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弯腰向韩荆写的字纸上点了点,低头笑道:“阿荆,你这个字,收得不够有力。来,拿好了笔,我教你再写一次。”
说着便坐在阿荆身后,握了他小小软软的手,一笔一划地教起来。
云津归来时,便得见这融融的夕阳天,斜阳轻洒在这对父子身上,他们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写的专注,一个自在舒展,一个眉目含笑的情形。这一室的美好与温馨,竟引得她有些鼻酸。
她不忍惊了这画一样的美满,便不进门,悄然欲退。
谁知已经许久不同她说话的韩高靖头不抬眼不睁,淡淡说道:“既然来了,就过来看看阿荆的字吧。”
云津不由止了步,自那夜以来,两个月间,他们除了公堂集议,从未私下见面。云津知道二人之间的尴尬,于是他来看阿荆的时候,她便提前走开。即便有如今日这样的不期而遇,她便远远地走开,及时躲开他。
韩高靖也从未找过她,也许还在恼恨她吧。
见他既然这样说了,就不便再走,她只得上前,默默看了父子二人习字。
阿荆极守规矩,只向她行了弟子礼,然后便坐下来安安静静在一张佐伯纸写字,这其间一言不发。直到写完了,才抬头向云津一笑,转而向韩高靖说道:“父亲,我母亲也如先生这般温柔吗?”
正在收笔的韩高靖手上不由一滞,点点头:“是,也这样温柔。”
“也像先生这般好看吗?”
“阿荆1云津轻轻呵责。
“是,也这样好看。”
“那便让先生做阿荆的母亲可好?”
“好。”
见父子二人根本不理她的制止,自顾自地这样说起,云津只觉浑身不自在,便欲转身离去。
谁知那阿荆却忽然有些怅然地说:“可是我听人说,我母亲是被父亲——被叔父给遣送嫁人了。她嫁到哪里去了?”
小小孩童尚不解大人之间的事,更不解大人的行事规则。所以即便认了亲生父亲,可并不明白韩江当日遣走的那楚女并非他母亲。
云津听了又是一阵心酸。她当初做那决定时,怎么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时韩高靖却抬头,目光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就那样看着她,淡然而又透彻,简直要把她看穿了似的,话却是对着阿荆说的:“那不是你母亲。”
阿荆一脸懵懂,问:“那谁是我母亲?”
“你问你的顾先生吧。”
阿荆听了,便站起身来,躬身向云津:“先生,请问你知道我的母亲在哪里吗?”
云津没办法回答他,也顾不得韩高靖还在,不由自主似的,就潸然泪下。
韩高靖见她流泪,长叹一声,目光犹在她身上,手臂一伸,环过阿荆,对他说道:“以后,顾先生就是你的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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