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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物间窄小而拥挤,置放着杂七杂八的物件,大多是一些柔软的布料,阴暗狭窄的空间中,躺着一个人。

“咳,咳……”

细弱的咳嗽声响起,打破了原有的寂静。

楚迟思睁开眼睛,她浑身疼得厉害,每次呼吸都像是带着血,齿贝轻轻战栗着,虚弱得连唇都咬不下去。

这里安静得吓人,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在空荡荡的死寂之中回响。

一圈又一圈,荡开无数细小涟漪。

那古怪的药正发挥作用,信息素逐渐失了平衡失了控制,跌跌撞撞地从身体里涌出,充盈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最恐怖的是,她可以清晰地意识到:

理智正在被一片片地剥离,被混乱而狂热的欲念取而代之。

在主观意识里的每一秒钟里,呼吸都愈发急促,仿佛带着滚烫的火星,从唇齿间颤抖着溢出:“唔……”

深呼吸,深呼吸。

楚迟思用力咬下舌尖,从疼痛中捡回些破碎不堪的理智来。

几道绳索紧紧捆绑着身体,绕着手打了一个死结,她勉力抵着墙面,直起些身子来。

不能坐以待毙,要先把绑在手腕的绳索解开,找找尖锐锋利的东西。

楚迟思一点点呼吸着,涣散的视线聚集起来,目光掠过储物间的每一个角落里,却让心脏都凉了半截。

【管理者】知道她想做什么。

整个储物间里全是被子、毛巾、枕头等等柔软的东西,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的机会。

楚迟思咬着唇,向身旁挪过去。

她看不见后方,只能摸索着将手腕间的绳索抵着铁架,一点点地摩擦着。

药物在血脉中流淌着,身子软得使不上力,像是要被融化在这里。

埋在皮下的腺体慢慢显露,异常鲜红夺目,妆点着她本就细白的肌肤。

似雪中落了一朵残破的梅。

欲念在叫嚣着,渴望着apha的标记。

楚迟思死咬着牙,她尝试了好久,手腕红肿生疼,可绳索依旧紧紧捆着,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薄汗浸透了长发,一缕缕地黏连在面颊上,被捆住的手腕很疼,被灌药的喉咙很疼,阵阵发热的腺体很疼。

她觉得自己早已麻木,早已习惯疼痛。

可她还是很怕。

信息素涌动着,顺着门缝向外渗,楚迟思听见了些许凌乱的脚步声,神经蓦然绷紧了起来。

“喂喂,你有感觉到吗?”“好像是oega信息素,好香的味道,你能找到是从哪传来的吗?”“应该就是这附近,我们找找。”

强烈的不安瞬间席卷了身体。

楚迟思挣扎着向后退,她之前撞翻了几个铁架,被单毛巾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正好可以用来藏身。

被子遮盖着身体,比被子更厚重的是她的心跳,水珠顺着发梢一点点向下淌,在白色被单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圆痕。

额头好烫,腺体好烫。

楚迟思蜷着身体,她哆哆嗦嗦地呼吸着,将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脚步声似乎靠近了些许,“嗒嗒”,“嗒嗒”,近在咫尺地响动着,每一步都踩在她颤抖的心上,嗡嗡地震动着鼓膜。

楚迟思屏住呼吸,耳畔嘈杂一片,意识在逐渐涣散,融入朦胧的白雾中。

求你了,别进来。

她咬着舌尖,在心里一遍遍地恳求着,如此低微而安静的愿望,唯一的小小愿望。

可是声音太轻了,没有人能够听到。

他们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于是建造出庙宇楼台,供奉起满殿神佛,祈求那遥远天际之上,高高在上的存在可低头,许诺世间芸芸众生一个圆满。

可是神明并不存在。

我们想象并且构造出“神明”,信奉敬仰着一个亦或者无数个仅存于思维中的虚假产物,向之祈祷恳求,以期实现自己的愿望。

它们只是一个工具,用来回应那些没有唯一解的问题,用来慰藉那些无从安放的情绪。

用假象来蒙骗大脑皮质,用谎言给予绝望者以希望,溺水者最后一块浮木。

脚步声逐渐远去,她蓦然安心了一点点。

“冷静下来,找找能用的东西。”楚迟思喃喃自语着,“别忘了,你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这个循环反复,看不见尽头的绝望里,你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没有人会帮你,没有人会救你,没有人会爱你。

眼眶有点发热,楚迟思有些别扭地偏过头,用肩膀处的衣服擦了擦眼角。

外套很粗糙,有点疼。

楚迟思在铁架的最顶点看见了几个悬挂的衣架。她费劲地挪过去,将自己撞向铁架。

“哐当——!”

铁架嗡嗡作响,她撞得头晕眼花,喉腔中蔓出血气来,又被死死地咬在唇间。

楚迟思又连续撞了好几下,可那几个衣架只是摇晃着,并没有要掉下来的意思。

为什么?我只是……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忽然就好委屈,好难过。将自己揉成一个皱巴巴的小纸团,蜷缩在昏暗的墙角处,将头深深地埋到了膝盖里。

马斯洛将需求划分为五个阶段,他说只有当底层被满足后,我们才会去思考下一个阶层的需求。1

可是连刚出生的小婴猴都会本能地去寻求“温暖”,更何况是拥有“思想”的人。2

如此矛盾又复杂,用尽一生去寻找着答案,追寻着内心归属,渴求着爱意与温暖的人。

她终于快支撑不住了。

在不断循环,深海般无从脱离的绝望中,她需要一些会在泥沙中熠熠生辉,在记忆长河中闪着光的东西。

“唐…梨……”

楚迟思颤抖着,轻轻念出那两个字。

自己许久都没有喊过这个名字了,就连发音都有些生疏,可吐出的字眼却无比清晰,无比温柔,怔然到令人落泪。

丝丝缕缕,带着甜意,

让胸膛飞入蝴蝶的两个字。

她念出缠绕在心尖的魔咒,打开被诅咒的宝盒,任由无从释放的寂寞与痛苦淹没了自己。

一瞬间,厚厚的心墙轰然崩塌,碎裂得不成样子。

楚迟思脊背不止地颤,每个字都带着血气,带着零落的哭腔:“唐梨,我…我不知道该…该怎么做了……”

她嗓子好哑好疼:“帮帮我。”

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汹涌地从下眼眶蔓延上来,将视线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唐梨,我好想你。”

楚迟思用力闭上眼睛,她不想哭,可是水珠依旧漫过眼帘,挂在长睫上,慢慢地向下坠,下坠。

“唐梨,我想回家……”

她竭尽全力地喊着,一遍又一遍,可是她的声音太过微弱,太过细小,没有人能听到。

那声音不止地颤,仿佛马上就要乍然碎裂,变成被风吹散的细小灰烬。

唐梨,唐梨。

北盟的第三颗星星,最年轻的少将。

她的手比自己稍微大那么一点点,修长漂亮,骨节分明,因为常年训练而带着薄茧,可抚过肌肤时却一点都不粗糙,反而有些痒。

她的声音很好听,平时懒懒散散的,总是喜欢笑,喜欢逗自己,喜欢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只有被压着头去做演讲时,她才会穿起繁琐复杂的深色正装,配着一枚星星的徽章。

变成那个严肃正经、清邃冷峻的唐梨少将。

如果她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弯下身子来,握紧自己的手,轻声哄着:“迟思,没事的。”

她会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褐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这灿烂的阳光,璀璨的星星,燃烧的光与火啊,炽热而浓烈,照亮了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

是的,一切都好起来的。

她如此殷切地盼望着,当自己能够【真正死亡】的那刻,一切都好起来的。

-

慈善宴会的场所是一家酒店里,有整整七层楼高,底下两层是酒店的大堂与宴会厅,而上面五层是一间间的宾馆与其他场所。

宴会已经结束,但还有些人留在这里。

几名apha在长廊中四处走着,呼吸炙热,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有线索吗?”“应该就在这里附近了,但藏得很深啊。”“真是,又香又勾人,就是飘飘忽忽丝线一样,时断时续的。”

长廊充溢着oega的信息素,奇异而清冽的香气铺展开来,无声无息地翻涌着。

穹顶下仿佛有细雪柔柔飘落,落在枝叶与绒花之间,寂冷而幽然的草木淡香。

不像是寻常oega会拥有的奶油、玫瑰花、水蜜桃之类的甜蜜香气。

那气息是冬日的森林。

太冷了,却又无比勾人。

诱着人去靠近,去触碰,心脏躁动不安地跳动着,想要将这清冽的香染上温度,标记上独属于自己的味道。

几人贪图着气息,试图寻找到那名oega的藏身点,只不过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行至拐弯角。

空气中忽地糅杂了一丝花香,与几人的信息素相斥,只是在引起他们警觉之前,便已经被狠狠压制在了地上。

有人从阴影中猛地冲出,动作干脆利落,目标清晰明确,手臂一绞脖颈,瞬间便放倒了自己身旁的两名同伴。

apha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双纤细的手拽住了头发,那人膝盖抵着自己脊背,“咚”一声将他的头颅砸向地面。

几个同伴都哀嚎着倒在身旁,阴影压制而来,头顶落下个极冷极寒的声音:“你们说的那名oega,她在哪里?!”

“什么啊,你放开我!”apha挣扎着,可禁锢住自己的手稳稳当当,动都没有动一下,“我们也没有找到!”

制住自己那人垂着头,褐金长发散落下来,挡住了面容和神情,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见她深邃森寒的眼睛:“是吗?”

她咬着牙:“没用的东西。”

磅礴的信息素涌来,在剧烈的排斥反应下,又一名apha被无声地放倒,晕在地面上。

唐梨站起身来,身旁的系统屏幕盈盈亮着。

【警告!剩余生命值已不足20】

【请立刻休息!立刻休息!】

自动警报声响得人头疼,唐梨点开系统页面看了眼,嗤笑一声:“15点够用了,吵什么吵。”

她踹开倒在地上挡路的几人,把染血的长发往身后拨去,步伐又急又猛,在长廊之中四处张望着。

该死,究竟在哪里?!

oega的信息素时断时续,她自己的状态也并不是很好,原本腹部的伤口就没有完全恢复,现在更是在之前的缠斗里增添了不少血痕。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弱了。

唐梨微微喘着气,抬手扶住墙壁。

她因为过度奔跑而有些缺氧,再加上来不及处理的渗血伤口,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长廊里到处都是楚迟思的信息素,可是太虚弱,又铺洒得太旷阔,依照她目前身体的状态,非常难定位到具体的位置。

唐梨咬着牙,狠狠锤了一下墙壁。

“咚”一声闷响,指骨被砸得生疼,压下了些许烦躁不安的心绪,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下来。

oega信息素对于apha来说,就像是蜜糖,像毒药,哪怕经过再严苛的控制训练,也能轻易地搅乱了心神。

鼻尖都是她的淡香。

细雪与草木,还夹杂着一丝隐隐约约,微不可闻的……血气?

唐梨猛地绷紧了心神,顺着那一缕虚弱的血腥气找过去,在这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藏着一扇【储物间】的暗门。

她只是走近了一点,信息素的气息便浓了几分,从缝隙间慢慢地涌出。

隐约能听到一点微弱的响动。

来不及多想,身体的动作比思绪更快,她用力地砸向门锁,一下接着一下,声音沙哑:“楚迟思?!你在里面吗?你可以听到我吗?”

【手腕、指节伤痕+5,生命值-5】

【警告!请立刻休息!】

【剩余生命值:10】

紧锁的门终于被砸开,血珠顺着指节滑落,骨节因为用力过猛而不止颤抖着,唐梨握住手腕,改为用脚“嘭”一声踹开了门。

昏暗的储物间里撞入了一丝光。

整个房间都浸没在oega信息素里,可比信息素更为强烈浓厚的,是仿佛能凝成实体一般,从空中粘稠滴落下来的血腥味。

白色被单与枕套散落一地,上面满是怵目惊心的鲜红色血痕,斑驳地一路蜿蜒着,引导向储物间深处的角落。

唐梨的心都在颤抖:“迟…迟思?”

被单窸窣响动着,顺着柔顺的发滑落,露出躲藏在里面,那样小巧,那样精致的一个人,能捧在手心间的瓷娃娃。

楚迟思侧着身体,目光冰冷。

绳索被尽数磨断,断裂在她身体周围。那细巧的手腕上面全是狰狞的血痕,正向后缓缓地渗着血珠。

而更要命的是,她正紧握着一块被掰断的铁片,锈迹斑斑的尖头抵着后颈皮肤,埋藏腺体的位置。

微一用力,铁片便凶狠地扎进去几丝。

“楚迟思?!”唐梨向前冲去,却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楚迟思的手一转,铁片便带出一串血珠,滴滴答答地砸落地面,溅开满地鲜红。

染满殷红的尖头,正对着唐梨。

“不…不要过来。”

楚迟思剧烈呼吸着,声音一点点沉没:“不要过来,给我滚开。”

-

这可能是唐梨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违背了楚迟思的意愿。

“哐当”一声,铁片被甩落在地,深深地扎在层叠被单之间,尾部还在嗡嗡震动着。

手腕被人握住,悬在半空中。

楚迟思愣神,茫然地仰起头来:“你……”

唐梨动作凶狠暴戾,眼睛里布满血丝,似一匹还未驯服、饥肠辘辘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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