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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凶手认识隋瑛,知道茶楼是隋家的产业。也知道朝局,清楚玄影司会咬着隋瑛不放。没准儿就是她们这个小圈子里的人。
隋瑛摇摇头“我进去时,崔少卿正要派人前往廖侍郎府。我出来时,玄影司关于本案的卷宗,才刚拿回来。”
才拿回来?冯嘉幼有些诧异。她知道玄影司昨夜让谢揽去取卷宗和认罪书的事儿,以谢揽的能耐,竟会被为难到现在?
“他瞧着可还好?”
“谁?你说谢司直?一宿没睡,除了有些倦意,其他看上去挺好的。”隋瑛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方才遇到谢揽,还道了谢,“玄影司碰上他这样憨直的人,估计也是没辙。”
“憨直?”冯嘉幼好奇她是如何做出的判断,未来会官拜首辅的人,不可能憨直。
“砰砰——”响起敲门声。
押送隋瑛的衙役在外提醒“您该回牢房了。”
隋瑛刚要说“不”,冯嘉幼起身拉着她一起往外走“崔少卿是看我面子才准你来的,赶紧回去,别让人家难做。”
她将隋瑛送到大门外,没着急回去,立在屋檐下稍稍环顾。
雨后凉风习习,吹散她的思绪。
小时候,她在大理寺待的时间比在冯府还多,爷爷闲暇时,总爱牵着她的小手在刑房和牢房外漫步,听着里头传出来的惨叫,教她做人的道理,那些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岁月,如今想来,也是难忘的回忆。
“冯小姐……”
陈寺正匆匆赶来。
冯嘉幼收拢思绪,望过去,眼皮儿便是一跳。昨夜下着雨,又黑,她没仔细瞧,陈寺正摔的真不轻。
他原本是个干瘦的形体,脸上也无肉,看着有些刻薄,现在两侧脸颊肿胀发亮,白馒头似的,反而显得可爱了几分。
隋瑛走远了又拐回来,同样盯着他看“您就是陈寺正?瞧瞧您这惨状,为了不去救我,您也是下了血本。”
她玩儿似的掰着手腕,铁链子叮铃哐当,眼神挑衅行啊,怕玄影司不怕我们镇国公府是吧,给本小姐等着!
陈寺正讪笑,不敢接她的目光,暗叹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是真的摔了一跤,并非故意不去。
有冯嘉幼的认罪书在,有理有据,哪里会不敢去?
可现在怎么解释也没用,连崔少卿都对他含沙射影一番,只夸赞谢揽。
这些本该是属于他的功劳,全被谢揽给抢了。如此一寻思,心里头更恨!
冯嘉幼将隋瑛拽回来,上前行礼“大人寻我有事儿?”
陈寺正忙不迭说道“是崔少卿派我来问问,冯小姐的病好些了没,是不是可以……”他没说下去。
“可以什么?”隋瑛问。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去领板子了。”冯嘉幼抛给她一记白眼,“你不知道我写这封认罪书,是要挨板子的吗?”
那些繁琐枯燥的律法条例,隋瑛原本真不清楚,但崔少卿适才提过,她已经牢牢记在心里“那也再等等啊,你还病着。”
“等不得。”陈寺正浮肿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冯小姐越早去翻供越好,就说昨夜天寒吃了些酒,脑子不清楚乱写的认罪信,顶多拉去刑房打十个小板子,就放回家了。”
无关奸|淫罪行,女子被打板子,不必除衣。又是在刑房内,可以避着人。
冯嘉幼点头应“是”,明白他是崔少卿特意派来提点自己的。
“本案特殊,死者牵扯到兵部侍郎、玄影司指挥使、镇国公三家,很快就会发酵起来,还不知上面会有什么指示。再拖下去,冯小姐可能就得上公堂受审了。到时候,那封认罪信便不是藐视王法,而算作诬告。”
诬告自己也属于诬告,此乃冯阁老当年编纂的法典。陈寺正看向冯嘉幼,“《问刑条例》里写的清清楚楚,三十大板,当众,以儆效尤。”
本朝大小法典,冯嘉幼背的滚瓜烂熟,原本就打算上午就去领板子的,只不过刚吃过药,怕吐出来,才没慌着过去。
“你不要再扯我袖子,都快被你扯破了。”她拍隋瑛的手背,“吃这一次教训,往后可长点心吧。”
隋瑛无力的松开手。
冯嘉幼见她这般沮丧,心又软了“打小板子罢了,我从前试过,还没有夫子拿戒尺打手心疼呢,养几日便好了。”
她其实并不柔弱,会些花拳绣腿,也懂得骑马射箭。
大半个月来睡不安稳,身体虚,才会淋场雨就病倒了。
……
崔少卿独自在二堂等着她。
冯嘉幼进来时,穿着簇新的石榴红袄裙,妆容精致,尤其是胭脂与口脂涂的尤其用心,不说气色极佳,至少看不出几分病容。
崔少卿原本是板着脸的,此时略有和缓“本官还以为,你会将自己折腾的凄凄惨惨,跑来讨我可怜。”
冯嘉幼上前跪下,伏地磕头“即使我有千般理由,错了就是错了,领罚是应当的。”
崔少卿端起茶盏“哦,你错哪儿了?”
冯嘉幼仍然垂着头“爷爷一生热衷完善法典,最是厌恶有人玩弄律法,谋取私利。而我却为一己之私,利用大理寺。”
不曾听到回应,她继续道,“当然,大人您肯出手,是因为您知道此案任由玄影司去办,有可能令真凶逍遥法外。而镇国公年事已高,或许还关系着边塞稳定。”
稍待片刻,崔少卿才慢条斯理地道“哦?那你觉得本官就没有私心?”
冯嘉幼这才抬起头,笑出一对儿酒窝“我自然知道崔叔叔心疼我啊。”
“总算露出本性了,你一副稳重模样,我还真不是适应。”崔少卿瞥她一眼,“起来吧。”
待冯嘉幼站起身,他又说,“杖刑是免不了的,闹得动静大,盯着的人多,少一板子都不行。而且正如你所言,敢做就得敢当,若老师尚在,你只会被罚的更重。”
冯嘉幼忙说“是”。
崔少卿拂了拂袖,撵她去刑房“领完罚,回家去闭门思过!”
冯嘉幼又应了声“是”,转身出了二堂的门。
东花厅开着小半扇窗,冯嘉幼听见拉动椅子的声响,下意识转头望过去,瞧见有男子刚好走到窗下。
看清楚时,他已经背对冯嘉幼站着了,手中似乎拿着一本册子在读。
从官服制式分辨,应是谢揽。
方才听隋瑛说,谢揽折腾一夜,才从玄影司拿回本案卷宗,崔少卿一贯体恤下属,必定教他先去休息,他却还在翻看卷宗。
冯嘉幼赞叹的同时,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了个招呼,道声谢。
想想此刻不便打扰,她忍住,继续往前走。
刑房位于大理寺仪门与大堂之间的区域,她懒得多走路,准备直接从大堂穿过去,恰好与从前院儿赶来的陈寺正走了个对脸。
陈寺正赶紧拦住她“你先别去!”又绕过她疾步走到二堂门口,急切道,“少卿,玄影司凌百户来了,拿着玉昭令,带着一队人马闯了进来,说要督促本案进展,就从督促杖刑开始!”
挨板子虽不对外,可没说不许官员进来参观。
何况人犯是从玄影司手中带走的,依照法典他们确实有权利督促。
冯嘉幼原地站着,低头看脚尖,心中没有太多意外,裴砚昭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能够作贱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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