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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默然。
“其实也挺好的。”冯嘉幼又笑起来。
珊瑚不明所以“哪里好?”
冯嘉幼说“像谢司直这种十六岁考上举人,在保宁府颇有名气的才子,一看就是我母亲会喜欢的女婿人选,和我爹比较像。”
她父亲十八岁中的探花,谢揽若不是伤了手,指不定也一样。
为他惋惜的同时,冯嘉幼也为自己庆幸,他若一路顺畅,早教人榜下捉婿给捉走了。
“就为了那些流言,夫人便要将您许配给谢司直?”珊瑚更惊讶小姐竟打算逆来顺受?这不像她啊。
换做旁人冯嘉幼当然不肯,谢揽不同,她早就暗戳戳的想对他下手,混个一品夫人当一当。
尤其是陪着他一步步从谷底攀上高位,那是何等的成就感。
冯嘉幼有着自己的理想,也是她爷爷一直在做的事情改革法制,重修法典。
大魏立国已有两百年,许多制度早已不合时宜,旁的领域她不懂,只知这法制早该大动了,但这绝非小工程,爷爷提议多年,也只是对现行法典小修小补。
身为女子,冯嘉幼一直无法为自己的理想去努力,小皇帝今年才五岁,进宫当个宠妃去吹枕头风是没指望了。
朝中有能力办这事儿的,一个是太监,一个是位七十多岁走路都快需要人搀扶的老翁。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让她预知到了未来的首辅,风华正茂的,没准儿正是上天的启示呢。
这样一想,冯嘉幼忽就没了先前那诸多顾虑,眼眸中原本灭掉的光腾地又燃起来,且比先前烧的更旺。
“我睡会儿。”她双手撑着妆台起身,脱去外衣趴在床上,想尽早将身体养好。
珊瑚退出房间,不一会儿又跑回来贴着房门悄声问“小姐,您睡着了没?”
冯嘉幼满腹心事,哪里睡得着“又怎么了?”
珊瑚推门进来“谢司直来咱们府上了。”
冯嘉幼立马从棉枕里抬起脸“这么快?”
母亲也未免太雷厉风行了吧?
“是他自己找来的,说有事儿见您,被夫人给拦住了。夫人和他说起今日当众将您从马车抱回房间一事,以为他是来道歉的,结果他说一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夫人恼了。”
冯嘉幼赶紧从床铺下来,谢揽今儿也忙了一天,初来京城又没有小圈子,他估摸着都不知道如今已经流言四起。
她想去前院瞧瞧,又觉着不妥,吩咐珊瑚去偷听。
珊瑚听完回来“他与夫人聊得很不愉快。”
“正常。”她母亲的性子是比较直的,定是将流言告诉了他,再问他有何打算。
谢揽似乎不太拘小节,两人能说到一起去才见鬼了。
“他们都聊了什么?”
珊瑚复述一遍。
冯嘉幼认真听着,不辩神色。
“最后谢司直一再要求见您,夫人说此时你二人不方便见面,将他赶出去了。”
“他有急事找我,不会轻易离开,应就在门外不远。”冯嘉幼走到书案前,取了张宣纸,在纸上写写画画,“珊瑚,你出去送个信……”
并不是信,是一张地图,冯府的地形图。
冯府在江绘慈嫁进来后曾扩建过两次,据说原先的府邸太小,放不下她的嫁妆。
扩建用地,全是买下来的邻居宅院,有些邻居不肯出售也没办法,只能绕开,因此冯府的格局并不方正。
谢揽围着外墙走,认真寻找被冯嘉幼以朱砂笔圈起来的一个小红点。
七拐八拐的越走越黑。
当拐过最后一个弯儿,他立刻瞧见那被标注了小红点的墙头上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像极了黑夜里紧盯猎物的捕猎者。
谢揽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冯小姐。”
墙后许是有个高凳,冯嘉幼身量不矮,踩着凳子,脑袋刚好探出墙头。
谢揽着急见她,真见到了,一时间竟迈不开腿上前。
他还迷惘于方才冯夫人的一番话,冯夫人一直问他蜀中家里如何如何,害他还以为自己被识破了。
末了冯夫人又说起冯府,以及她娘家的雄厚财力,说冯府如今在官场虽无一席之地,但仍能为他提供一些支持等等。
聊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位冯夫人是在探他的口风,想将冯嘉幼许配给他。
“过来呀。”冯嘉幼朝他招手。
谢揽收起那张地图,走上前,距离她五六尺远时停下来,这个距离与她对视正合适。
而且巷子黑,距离远点,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能避免许多尴尬。
“冯小姐,实在对不起。我当时真以为是你毒发,没有想太多。”谢揽不知是余毒,见她命在旦夕,才忙着抱回自己房里去,想尽快让松烟诊治,看能不能救她一命,“我没料到会传的这样离谱。”
是真离谱,而且口传速度也未免太快,大漠的风吹起来都没这样快。
“我知道您是为了救我。”冯嘉幼说正事儿,“您着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谢揽收起分散的思绪“我是想来问问你,最近一段时间是否见过一个左脚有些跛的男人,约莫四十几岁,右眼带着眼罩,也或许没带,但他那只眼睛是瞎的。”
冯嘉幼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特征如此明显,见过的话她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摇摇头“不记得。”
谢揽稍稍松了口气。
“和下毒之人有关?”
“还不确定,但你稍后注意一些,若见到我描述之人,务必要小心。”谢揽央求,“不急迫的情况下,希望你先通知我,不要惊动其他人。”
若真是他二师父,要处罚也是带回黑水城交给他爹,不能落于官府手中。
冯嘉幼说“好”,以为他是想捞这份功。
谢揽又说“你莫怕,此人手段颇多,但武功一般。”
“嗯。”冯嘉幼乖巧的点点头。
正事儿说完,谢揽陷入沉默,她还在墙头露出脑袋,他转身走了似乎不太合适。
他与她昨日才认识,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莫名其妙就被捆绑在一起,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谢揽忍不住问“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你真无妨?”
北地没有太多讲究,但他也知道名声这玩意儿对中原女子、尤其类似冯嘉幼这种闺秀是一副沉重的枷锁。
冯嘉幼道“我说我有事又如何?您不是都对同我母亲讲过了,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
这是事实,谢揽回的直接“确实没有。”
冯嘉幼挑眉,也不知他是真没有成婚的打算,还是没有与她成婚的打算。
预知梦里不曾提过,她不知未来的首辅夫人究竟是谁,但不论男人女人,有几个不想攀高枝的,尤其是在官场这种势利场所。
她委屈地说“那我唯有去城外的庵堂里当姑子了。”
谢揽眼皮儿跳了几下“我看冯小姐也是不拘小节之人,怎么会?”
为救朋友抛头露面挨板子,去哪儿都落落大方的,会困扰于流言,去当尼姑?
冯嘉幼长吁短叹“我是不在意名声,可我母亲在意呀。”
谢揽难以置信“即使她是错的,你也要听?”
冯嘉幼悲苦道“我自小丧父,是母亲辛苦将我拉扯大,我是不会忤逆母亲的。不如就去母亲清修的静慈庵当姑子吧,正好侍奉她,尽尽孝心。”
谢揽听罢一言不发,冯嘉幼见他下颚线紧绷,颇为紧张的模样,“噗嗤”笑出声“逗你玩儿呢,还当真了?”
“有些玩笑开不得。”谢揽险些信以为真,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冯嘉幼“我口味刁的很,最不喜欢吃素,让我整日吃素还不如让我去死,母亲非让我去当姑子的话,我直接去投湖。”
谢揽“……”
“不信?”冯嘉幼双臂伏在墙头,竟翻出大半个身子,像是要去附近找个湖跳。
“哎!小心。”谢揽见她趔趔趄趄,怕她掉下去,忙走到墙根底下,仰头看她的目光无奈极了,“冯小姐,你不要再戏弄我了。”
才刚认识两天,他并不是很了解她,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流言虽离谱,他确实有错,就不得不担着这份心。
谢揽隐约有种感觉,冯嘉幼不在意这些流言,却有心借流言与他拉近关系。毕竟他是她仰慕多年的“谢才子”。
可他仅仅是个冒牌货,迟早会离开京城。
何况他还是大魏朝廷檄文中的贼匪首领,沈时行口中可比肩南疆祸乱十二载的心腹大患。
真让她知晓自己的身份,她肯定跑的比谁都快。
和他牵扯上关系,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你信我,这样的流言不会困扰你太久。”事成之后谢揽决定死遁,他“死”了之后,流言也该慢慢散去,“天色已晚,我要回衙门了。冯小姐千万记得那个瞎眼跛子。”
“好的。”冯嘉幼也不留他,自己先从墙头下去。
她落地时不知怎么了,“啊!”的一声惨叫。
“冯小姐?”谢揽没有半分迟疑,足尖点地便一跃而起。
当视线可以扫到院内那一刹,他旋即知道自己上当了!
难怪冯嘉幼画了地图选定此处,原来墙壁背后是一片大池塘,仅两侧有路,以及冯嘉幼脚下的一块儿圆形石台。
冯嘉幼此刻正拿着一柄伞蹲在石台上,等着他跳进池塘里。
谢揽当然躲得过去,可以回收力量落在墙头上,也可以直接飞过池塘。
但以他义兄的武功肯定躲不了。
比他义兄再高强几倍,应该也躲不了。
不知道冯嘉幼是不是在试探他,谢揽不躲,任由自己掉进池塘里。
“噗通”一声,溅起一大蓬水,被冯嘉幼拿伞挡了回去。
水不算深,恰好没过谢揽的胸口,他站直了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你做什么?”
冯嘉幼合拢伞站起身,此时才将冷意写在脸上“你不娶就不娶,何必羞辱我冯家?”
“我何时羞辱你们家了?”谢揽被她戏耍,原本没有生气,他以为是那些流言的缘故,自己有错,认了。但羞辱一词从何说起?
“你对我母亲说什么了?”冯嘉幼质问,“你说你配不上我,你官位低微,更无心官场,身上银钱不多,穷困潦倒,尤其是相貌最不般配,一个是山上雪,一个是地下泥。”
两人明明郎才女貌,为何这样说?她母亲当即觉得他指的不是相貌,而是瞧不起冯家,就问谁是地上泥。
他回答是他自己。
母亲冷笑着问他多久没照过镜子了。
他说自己从来不照镜子,哪怕掉水里都不会看一眼自己的倒影。
将她母亲气的不轻,没见过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还理直气壮的。
“哪里有错?”谢揽认真对待此事,不惜忍痛自揭伤疤,怎么就成了羞辱了冯家?简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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