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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人动摇了,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驼背老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左手拄着一根木棍,右手握着一把菜刀,拎着菜刀的右手还直发抖,深陷的眼眶里是一双灰暗的眼球,带着一丝希冀,蠕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扯开嗓子,用苍迈的声音问道:“投降……真的有……有饭吃吗?”
林南斜眼看了一下这些人准备吃的饭,锅里面煮的是发着暗黄的野菜,混合着从周围的树林里扒下来的树皮,在沸水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他看到这一幕时,心里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抬起头看着五百多双眼睛里的恐惧已经顿时散去,映射出来的是一双双透着对食物的饥渴。
林南从乌龙驹的背上跳了下来,将手中的游龙枪插在了地上,从马鞍下面解下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包袱里装的是几个发干的白面馒头,他将馒头从包袱里掏了出来,捧在手心里,大声喊道:“只要投降,就有饭吃!”
一阵唏嘘声后,五百多个人都陆续放下了手中的农具,全部跪倒在地上,朝着林南拜道:“求将军给口吃的吧……”
“全军下马,将干粮全部分给老百姓吃!”林南亲自将手中的馒头递给了几个饥饿着的百姓,并且朗声对所有的部下喊道。
所有的骑兵全部下了战马,将自己身上所携带的干粮全部分发给了五百多个人。只这么一瞬间的变化,一场不必要的冲突就此化解了。
林南看到那些人一拿到馒头都狼吞虎咽了起来,平日里他最不爱吃的东西,到了真正饥饿的人手里,就成了天底下最香最可口的食物,他第一次感到有饭吃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五百多个人里。虽然都是男丁,大多是老弱病残,真正的青壮年却只有十几个人,而且身上还这样那样的受了伤。林南借机询问了一下瘿陶城的情况,并且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原来,这五百多人都是冀州的百姓。因为忍受不住饥饿,便跟随着张牛角躲进山里开始造反,攻击附近的郡县,抢掠粮食。后来,有一个叫褚燕的人找到了张牛角,带着大约两三千个汉子要和张牛角联合在一起,计划袭击巨鹿郡的郡城瘿陶。张牛角答应了下来,带着三万多男丁从山里走了出来,在五天前包围了瘿陶城。驻扎在高邑城的冀州刺史公孙度闻讯便带着所有的兵力去解救瘿陶。被张牛角打败之后,就龟缩在了瘿陶城里,借助城防坚守了四天。
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林南便对所有的百姓说道:“我是辽东太守林南,今天我放你们回去,希望你们别再造反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带着你们的家人一起去辽东。我会让你们人人有田耕,每个人都能吃饱饭。”
说完之后。林南便和所有的骑兵翻身上马,余下的五百多个人都对林南是感恩戴德,将这个还没有上任的辽东太守的名字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瘿陶城还有六里路,林南带着一千轻骑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驰。这一次,林南先派出了卞喜和二十名擅于射箭的人,先到前面开路。怕的就是遇到了贼兵的暗哨,不管有没有,他都必须小心行事,毕竟包围瘿陶的贼兵有两万多,而自己才带了一千骑兵。
林南骑着乌龙驹和大部队保持着一致。向前奔走了三里路时,见到道路边有几具刚刚死亡的尸体,看样子是贼兵的暗哨。他让部队停了下来,摘去了马脖子上的铃铛,并且用早已经准备好的布裹住了马蹄,这样一来,马蹄在前进中就不会再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了。
又向前奔跑了几百米,卞喜便带着二十名骑兵回来了,见到林南时,便拱手道:“主公,前面的暗哨都已经解决了,现在贼兵正在南门攻击瘿陶城,一大半的兵力都集中在了南门,有骑兵五十个,三百弩手,五百弓手,其余六千多人都是握着各式各样兵器的青壮年,其他三门都是一些老弱。”
听到卞喜的回报,林南觉得有点欣喜,这也是他最为看好卞喜的一个地方。卞喜做过飞贼,除了能够偷盗一些东西外,还擅于隐藏自己,他凭借着自己对环境的熟悉,能够顺利的找出敌人隐藏在附近的暗哨,这是一个特殊的本领,也是一个很有用的本领。
林南自从在凉州之乱后,基本上都是让卞喜充当斥候这个角色,而且他的部队中也缺少像卞喜这样敏锐的斥候,所以,他就给了卞喜二十个人,让卞喜训练他们成为真正杰出的斥候。
“很好,现在都归队!”林南满意地道。
卞喜等人归队之后,林南便让所有的骑兵取下了弓箭,带着部队向前走了不到两里路,便赫然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
那些穿着各种各样衣服的贼兵,一手举着手中的兵刃,另外一只手扶着抗在肩膀上包裹好的麻袋,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向前冲了过去。窄小的护城河已经被黄土给填平了,贼兵踩着垫在护城河上松软的泥土冲到了城墙边,将麻袋里的黄土倒了下来,然后再拿着空袋子返回。
贼兵的阵营里,一千多个人正在不停地从地上挖掘着泥土,将泥土装进麻袋,还来不及扎上口,便被一些强壮的汉子用肩膀抗走了。从贼兵装卸泥土到前面的城墙边,黄土洒落一地,形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双黄线,右边是扛着麻袋运送黄土的贼兵,左边是拎着空麻袋回来装土的士兵,左右两边的贼兵虽然相向而行,互相却并不阻碍。
城墙上,一位身穿铠甲的中年汉子手持长剑不停地大喊着“放箭”,正在指挥着弓箭手用无情的箭矢招呼那些扛着装满黄土的麻袋的人。可是城墙上的弓箭手也就三五百人,而且从他们射箭的方式上来看,显得疲惫不堪,射出去的箭矢也没有什么准头,或落在地上。或射在了装满黄土的麻袋上,难怪那些贼兵有恃无恐了。
林南看到面前的这一幕,眼前感到豁然开朗,不禁暗自佩服贼兵的这种攻城方式。虽然费时费力,但至少很有成效。因为他已经看见那些黄土堆积起来的结果,一条松软的泥土大道已经堆到了城墙的一半高度上。只要在有点时间,那条泥土造就的大道迟早会堆积的和城墙一样高,到时候贼兵就可以沿着那条斜坡登上城楼了。
“主公,城里的守兵只有少许的几百人,贼兵光在这个城门投入的兵力就有一万多人,再这样僵持下去的话,再高的城墙也会被登上的。请主公下令出击吧!”庞德看到贼兵这种特殊的攻城方式后,按捺不住,便主动请缨。
林南大致地看了看贼兵的分布情况。大约有七千人在那条黄土运送线上来回奔跑,左边的空地上约有三千个手持兵刃的贼兵严阵以待,看那稍微有点整齐的队形,应该可以确认为整个贼兵部队的主力。另外,最右边的偌大空地上是贼兵搭建起来的简易营寨,营寨内外约有一千多人把守。
他将视线移向了东、西两座城门,只看到了两座营寨的一角,其他的都被城墙给挡住了。回过头。他看了一眼卞喜,问道:“东、西、北三门的贼兵如何?”
“启禀主公。三门的贼兵各有一千多人,都坚守在营寨里,通向城门的道路也被贼兵筑起了土墙堵死了。”卞喜回答道。
林南没有再说话,而是将目光注视在了前面不远处的三千严阵以待的贼兵上,看到贼兵的最前面排列着五十个骑兵,两个大汉并肩骑在马背上。
他猜想张牛角、褚燕就是那两个领头的。当即指着前面的三千人,对身后的骑兵喊道:“看见那三千人的方阵了吗?那是整个贼兵的主力,只要击溃了那三千人,其他的贼兵就会胆寒。不过,今天我们要先进城。连续一夜的奔波已经让身体疲惫了。一会儿我一声令下,你们就随我顺着那到运送黄土的道路冲过去,用你们手中的弓箭去招呼两边的贼兵,只要冲到了城墙下面,城墙上的守将就会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的,冲进城里休息一夜后,明天再和贼兵决战,都清楚了吗?”
“诺!”
林南将长枪从马鞍下面穿了过去,悬挂在马鞍附近,取下自己身上背着的弓箭,大声喊道:“出击!”
随着林南的一声令下,一千骑兵排成了长长的队形,以五个人为一列,纷纷拉开了手中的弓箭,如疾风一般呼啸而去。
瘿陶城外,张牛角强健的身体上罩着一件掉了黑漆的铁甲,头上带着一顶铁盔,骑着一匹颇为健壮的马匹,腰中悬着一把长刀,两条粗眉下面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目光正在盯着瘿陶城的城墙,看着那座宽五米的土山一点一点的堆积了上去,心中是不胜的欢喜。
褚燕骑着一匹栗色的马,他的双腿在马肚下面晃荡,上身虽然是骑在马背上,可乍一看之下还以为那马匹是六条腿。他的身体比张牛角要粗壮许多,他不带头盔,散落的长发随便挽了一下便扎在了后面,卷须的头发如同他的胡子一样,都像是泡好的方便面,一双剑眉紧紧地皱了起来,两只闪着精光的眼睛不停地在凝视着城楼。他不披甲,全身只罩上了一件单薄的外衣,在初春的天气里看起来有点另类,衣襟口露出了他宽阔的胸膛,胸口上有着一片黑绒绒的毛,粗壮的手臂彰显着紧绷的肌肉。他一言不发,脸上带着一丝凝重,面相上也就自然多了一份凶恶。
“再有一个时辰,咱们就可以到瘿陶城里摆酒席了!”张牛角侧过脸,对身边的褚燕轻声说道。
褚燕还来不及回答,便听到了背后传来了一阵闷响,定睛看见一队汉军的骑兵挽着弓箭冲了过来,他大吃了一惊,急忙对身后的人喊道:“挡住他们,绝对不能让这拨汉军进城!”
未等贼兵这边反应过来,那边的林南率领着整支骑兵队伍便纵到了搬运黄土的贼兵阵营边。那拨贼兵早已经因为搬运黄土而变得疲劳,此时一见一彪汉军涌了上来,根本不去阻挡,纷纷作鸟兽散。朝四周跑去。
林南率领着骑兵借助马匹的冲撞力撞飞了一些来不及逃走的贼兵,并且保持着马匹匀速前进,手中的弓箭则射向两边企图前来阻止他们的贼兵。这些弓马娴熟的凉州健儿射出去的箭矢无不命中,但听见一阵阵痛苦的喊叫声,数百人便丧生在了箭矢之下。
一通箭矢放完,第二波箭矢便紧接着射了出去。两通奔射完毕,已经倒下了一千贼兵,而林南等人则顺利的冲到了城墙下面,一切都是如此的简单。
瘿陶城上,指挥士兵作战的冀州刺史公孙度看见这一股千人的骑兵奔驰而来,早就命人打开了城门,等到林南等人一到城墙边,便可以调转马头沿着城墙向城内跑去。骑兵巨大的机动力给这次行动减小了阻力,使得林南等人在短短的二十分钟内进入了城中。
褚燕、张牛角看到进入了瘿陶城的一千骑兵。都有点懊恼,本以为他们已经将整个冀州的兵力全部牵制在了这里,只要一攻克瘿陶城,就等于夺得了整个冀州。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会有一拨骑兵从背后杀来,而他们的军队却无法阻挡。
林南等人一进入城中立刻都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带着自己的弓箭登上了城楼,弥补了城楼上的兵力不足。同时使得城楼上弓箭手受到鼓舞,纷纷用心射出了自己的手中的箭矢。加强了对城下贼兵的攻击力度,一时间城楼上箭矢如雨,贼兵被射倒一片后,便不再敢靠近城墙。
两军僵持了一小会儿,张牛角见官军士气又上来了,强攻也不是办法。便下令暂时退回了营寨。
贼兵暂时撤退后,公孙度便急忙朝着林南拜道:“将军的兵马到的真是及时了,要是再晚点来的话,只怕瘿陶城就要被攻破了!”
公孙度三十多岁年纪,白白净净的圆脸膛。劾下蓄着须,穿着件蓝绸长衫,腰间系一条掐金丝绣花腰带,外面罩着一件铠甲,浑身上下都落着灰尘,人透着一股子精明。
“刺史大人被围在此地,我刚好路过这里,又怎么会坐视不理呢?”林南客气的拱手道。
公孙度打量了一下林南,却发觉自己从未见过,当即问道:“请恕我眼拙,还未请教将军姓名?”
林南拱拱手,道:“在下奋威将军、辽东太守林南。”
“林……林南……你就是鼎鼎大名的林南?哈哈,真是没有想到,我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林将军。在下公孙度,字升济,是辽东襄平人。林将军,贼兵已退,短时间内不会再进攻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林将军随我到太守府,今天我要宴请林将军的到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下了城楼,公孙度命人将林南的一千骑兵安排在空置的军营里,并且命人给士兵送上酒肉,自己则带着林南来到了太守府。
贼兵攻打瘿陶的当天,巨鹿太守就战死了,巨鹿郡的长史就率领军队继续抵抗贼兵,一直坚持到公孙度亲率五千大军前来。后来,长史随同公孙度出击贼兵,不想中了贼兵的埋伏,损兵折将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于是,公孙度就一直坚守在城里,只期盼着援军到来。
太守府的大厅里,公孙度摆好了一桌酒席,他先给林南倒了一杯酒,紧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将酒杯高高举起,对林南道:“林将军此次前部就有一千骑兵,那后面的大军少说也有几万吧,这一次我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那帮反贼把差点没把我弄死。有了林将军带来的大军,一定能够将那帮反贼铲除。哈哈,哈哈哈,来,林将军,我敬你一杯。”
林南看着满桌的酒菜,再联想起来支援公孙度的路上遇到的那些饿的不成人形的百姓,这酒说什么也端不起来。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公孙大人,实不相瞒,这次来救援公孙大人的,就只有在下的这一千轻骑而已。”
公孙度开心的脸上立刻变得忧郁起来,随后尴尬的笑了一声,问道:“林将军是不是觉得我招呼不周啊。你不满意就说出来,也犯不着和我开这种玩笑啊。”
“你看我的样子像开玩笑的吗?来救援公孙大人的,就只有这一千骑兵。”
公孙度猛地灌下了一杯酒,自言自语地道:“一千骑兵顶个屁用,外面的贼兵有一万多呢,而且张牛角和褚燕的手下还有三千精兵。我就是小看了他们的实力,结果吃了败仗。林将军这一千骑兵我看也顶不了几天。”
“那倒未必,我来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番,贼兵虽然多,可是经过这几天的攻城战,也都显得很疲惫了。就算褚燕手下有三千精兵,我也能用那一千轻骑将其击溃。”
公孙度听到林南如此说话,便冷笑道:“林将军的口气好大啊,不过我可有言在先。褚燕的那三千精兵都是能征善战的山贼,当初我在常山围剿他们的时候,还费了不少周折呢。到时候真打起来了,林将军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林南“嗯”了一声,他心里明白,自古以来步兵对骑兵就很吃亏,他有一千骑兵,褚燕的三千精兵都是步兵。以他的一千骑兵对付褚燕的三千步兵,只要指挥得当。绝对能够将那三千贼兵给击溃。他缓缓地道:“公孙大人,我们长途跋涉而来,需要好好的休息一夜,明日一早,请大人看我如何破敌。”
公孙度看着自信满满的林南,缓缓地道:“林将军。不是我泼你冷水,当初你平定黄巾和凉州之乱时,那都是各部互相配合作战的。现在你没有援兵,我看你还是和我一起坚守在城里好了。城里粮草充足,只要贼兵登不上城墙。坚守半年不成问题。何况朝廷也不会放任这些贼兵为乱,必定会派兵前来围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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