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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样,迟沐双腿悬空,孤身一人坐在石崖边缘,定定地望着远方,眉宇间半是茫然,半是期待。
他右眼处乌青一片,左侧脸颊高高肿起,而在那肿胀的面皮上还清晰地残留着几根粗大的指印,不消说,他今天肯定又被人给揍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他受了欺负就会跑到这个地方,独自待上一段时间,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躲在一个无人的阴暗角落里,孤独地舔舐着伤口。
其实,对于迟沐来说,挨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自他记事起,就已经在挨揍了。
不光是他,在石崖村里,除了终日以揍人为乐的村霸,也就是村长赵有财的儿子赵继业,及其爪牙之外,就没有谁是不挨揍的。
由于时常挨揍,村民们渐渐的都麻木了,以至于觉得他们天生就是挨揍的命,而赵继业揍他们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
然而,迟沐却并不这么觉得。虽然说在赵继业揍他时,他从没有反抗过;在赵继业欺负其他村民时,他也从没有站出来制止过,但在他内心深处,总有一种隐约的感觉,感觉自己是不该被揍的,村民们也是不该被揍的,感觉他们与赵继业都是人,大家应该是平等的。
也许正是深心里的这种模糊感觉,才让迟沐在受人欺负时,并不像其他村民那样渐归麻木,并驱使他跑到这个地方来。
可是,为什么是这个地方?他想不明白。难道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从小到大,他来过这个地方不知多少次了,却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而且这里也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难道说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奇怪感觉从来都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以至于有时候他刻意让自己忽略掉深心中的那种感觉,努力控制自己不再到这个地方来。但这只是徒劳,那种感觉就像是烙在他心底一样,任他如何努力,却仍是被那种感觉所束缚、所驱使,仍是不由自主地到这个地方来,仍是抱着一种莫名的期待,期待着大家和睦相处,谁都不必再受欺负。
于是他仍重复着之前的行为,沉默地坐在石崖边缘,一动也不动,仿佛是一帧被定格的画面,又仿佛是一尊山石摩刻成的人形雕像。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需要在这个地方待上一个时辰,然后才可以起身离开,回到他那位于石崖村中的破败小屋中,结束掉这一段他已不知重复过多少次的经历。
此时正值傍晚,日影西斜,早已不复正午时的煊赫热力,然而那轮半隐西山的残阳,却似不甘接受这即将沉沦的命运,拼命地燃烧着自己,直烧得远方的天空都是一片暗红。
望着远方那如血的残阳,迟沐只觉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感觉从心底油然升起。他本能地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是他的胸口却像悬着一块巨石,将那些奔腾翻涌的情感,毫不留情地全部压了回去。最终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能静静地坐着,看着天边那渐渐下沉的夕阳。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每一次他都期待结果会有所不同,但最终等待他的却是一如往常的失望。他忽然觉得很累,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钟摆,只在相同的路径上重复往来,永远到不了预设路径之外的地方。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自己只是命运的玩物?但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人?难道说这限定的轨迹中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理所当然的,这也不是迟沐第一次萌生这样的思考,但很显然,这样的思考注定不会有结果。
就在迟沐纠结于这个问题时,一阵预料中的纷乱鸟鸣适时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如过去无数次他曾做过的那样,迟沐抬起头,向着半空看去,只见一群由各种鸟儿组成的庞大鸟群,正伴着夕阳的余晖,向着树林深处飞去。
与此同时,他还隐约听到石崖下的村子里传出女人略带怒意的呼喊声。他知道那是做好了晚饭的母亲,正在呼喊着自己调皮贪玩的孩子回家吃饭。
倦鸟归林,慈母呼归,这本是人世间最寻常不过的画面。于迟沐而言,更是再熟悉不过,这不过是他无数次相同经历中的寻常一次,然而,这一次终究不同。
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那是一种与他看到夕阳时截然不同的情感,然而却是同样的炽烈,同样的热切,同样的让他想要宣泄,想要表达。
在过往的岁月中,这样的情感不断的涌起,再不断的被胸口的巨石镇压,这一次本不应例外,因为他胸口的巨石依然重愈千斤,然而意外终究还是到来了,这次悬于他胸口的巨石居然没能立刻将这翻腾的情感压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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