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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不到天空,也见不到太阳,低矮、沉闷,昏暗,只有几盏挂在立柱上的灯闪着模糊的光线,从各个草堆、长菌的暗处、还有墙角的水渍里都传出一种属于排泄物的、难闻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顾川哪里还不晓得自己被打晕后,已经被扔进牢里了。
落日城当然有监牢。只是内城的监牢顾川听说过,那是扣押公民的地方,好吃好住,还有专人打扫卫生,并不像他如今眼前所见。
“这是一个不为落日城大众所知的监牢。”德先生会知道这里吗?
他坐在冰冷的石板上,顺着昏暗的灯光四处观察,看到黑暗里有许多固定的建筑物与栏杆的或者其余器具的轮廓,也有许多并不固定的怪模怪样的影子。
他尝试大叫几声,说有人吗?狱卒在吗?但没人回应他,只有几双似乎在发亮的眼睛在幽深的牢栏的轮廓的后边,转过来看向他,直看得顾川浑身发毛,他一声不敢吭。好在只一会儿,所有的目光又都转了回去,消失在茫茫黑暗中了。
他就又想再叫几声。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一个含糊的声音:
“别叫了!别叫了!这里没人……只有把人关进来,和把人关出去,才有坏人来。”
是那无趾人。
顾川转过头去。无趾人和他只隔了两层牢栏,也是距离他最近的囚徒。这人蓬头垢面、乱糟糟的头发一直垂在地上,他看上去已经很老了,声音说出来也含糊,语调更怪异。
写出来简单,但当时的顾川听他的话听得莫名难受,几近听不懂。
好一会儿,顾川才把自己小学的语文发音知识想起来,发现是这人发的音奇怪,首先是没有轻唇音和舌上音,比如f就是一种轻唇音,而zh、ch这样的则是舌上音,这是人体嘴部与喉咙结构共同决定的多种发音之二。全世界的语言,只要是像人嘴发声的,都可以按此入座。
用中文举例而言,这人读chu(读作出)这个音的时候,更接近于tu(读作突),出去出去就变成突去突去,这就叫顾川大为难受了。
其次,则是他的话几乎没有声调变化。唯一勉强可以辨识是他说话说得喉咙咕噜咕噜时有点像上声,其余的都是一个声调,没有任何变化。好在无趾人说的话到底还有落日城语言的特征,他勉勉强强靠脑补也能懂个大概。
落日城也有方言的存在,但顾川没有听过这种方言,又想起这人没有指甲,就升起许多可怕的想象。他抿着嘴,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这里是哪里?”
那边的人也愣了好一会儿。
他可能也听不懂顾川的话,顾川又学着他的语调重复一两遍,他才领会到了这意思,沉闷地说道:
“这里就是这里,没有这里与哪里……”
他并不理解顾川的话音,说‘哪里’和‘这里’学的是顾川的音。可他不会声调,舌头在模仿中几乎要打结了!他说出的话就格外诡怪。
他说话的时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露出自己腿上的脚铐。他的腿软趴趴地落在地上,顾川看到他露出的裸脚上也没有指甲,就也像蛙类或者蟾蜍的肢。
脊椎动物的指甲,有个古老的名字叫作爪。
指爪的一点共性在于,它会不停地成长,诸如猫这样的动物的动物会将其磨损去,而人则会将其剪去。
按照顾川的生物学知识,爪子的存在也不是天经地义的,它也是随机变异与自然选择的结果。
顾川一边回忆,一边小心地另起问题:
“你叫什么啊?”
“我叫什么……”
这在这里生活已久的囚客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中。他的表情既不是痛苦,也不是难过,而是一种迷茫。
囚笼昏暗,顾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猜想他要么没有名字,要么就是不想说。
顾川已有计较,便道:
“那你是在哪里出生的啊?”
无趾人依旧无法理解这句话。
顾川换了句问:
“你是不是一直看着这里,一直看着这里,只看过这里。”
这话,无趾人听懂了。
他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而顾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头突突乱跳。他靠在湿乎乎的墙上,勉强把冰冷的双手埋进外套温暖的口袋里,蜷成了一团,又说道:
“那最开始,谁在这里照顾你的,朋友。”
“照顾是什么意思?”
“就是叫你说出这些话的人。”
无趾人很久没有说话了,乍遇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似乎也很激动,他笑嘻嘻地说道:
“是大爸爸和大妈妈!”
顾川目光又投进更远的看不清的幽暗里。一盏灯的光火刚好照在他和无趾人之间的牢栏上。
靠近牢栏的他和无趾人被光一照,影子就垂在长满苔藓的地上,随光跃动,不时混入黑暗之中。
牢栏看上去不是很牢固,如果细瘦的话,或许可以穿过。
他问:
“那你的大妈妈和大爸爸在哪里?”
无趾人又卡住了。他答不出来,感到困惑:
“哪里……?”
他似乎很难理解比进去和出来、更为抽象的空间方位的概念。
“就是他们最近一次和你说话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顾川又问他。
无趾人皱起眉头:
“最近一次……”
最近和多久是时间上的概念,他模模糊糊,说不出来。
顾川又转了一个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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