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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
“这船里有能活得更久的你,是吗?也有能在我们、你还有船一起沉没时也能带着永恒钟与其他一些东西自动飞回的奇物,是吗?因为这些,我没有任何害怕的。”
他转过头来,愉快地笑了。
因为我知道一切悉将在生物的历史中到来,而一切都会在未来成为过去的探索的历史上的一笔。
“总有人会冒这个险的。”
他说。
载弍没有再说话。
水母群们越来越接近鹰状云,却没有人忐忑不安,甚至没有那种正在与命运做某种诀别的感觉。
或者,这种诀别,他们各自都已经做过太多,而感到平常。
在宽敞的外部观察总室,可以一览前方全部的幽冥变化。载弍什么也没做,只在观察外界。顾川坐在望远镜的机械手上,与蛋蛋先生和初云在打纸牌。
这将地球风味的纸牌带到这个世界的人在纸牌技术上却实在肤浅和不经心。他已经连输十一把了。
蛋蛋先生赢到把直到旅行结束的睡箱的清洗工作都交给了少年人。
初云正在计算数学概率,而少年人看着自己手里第一次拿到的大王与小王的组合,侧过了脑袋。他看到外面的风行严厉,整个死或生号第一次在水母的体内不是因为水母的运动而是因为风的运动发生了偏斜。
他直接投了这第十二把,说:
“要来了。”
越靠近鹰状云,从鹰状云中飞出并砸到水母身上的物质就越来越多。无边无际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打入水体之中,直激起一大片向外的泡沫。
“能够校对方向,偏过鹰状云吗?”
顾川问载弍。
载弍摇了摇头:
“不可能,水母们就是在用‘我们’去照鹰状云的。”
“那没办法。开炮吧。”
年轻人说。
他举起龙心角点了点望远镜。而望远镜里正在成长的齿轮人的新生意识便懵懵懂懂地举起了镶在船头的瞄准镜。
而整个船头复杂的光学设备开始高频闪烁,将定位的力量一路增强到毁灭的力量。在人们看不到的一瞬间,就有比探照灯更明亮数千万倍的光芒凝聚在特定的路径上,从物镜中向外飞翔,径直贯穿梦生水母的身体,再一路打穿数个围在水母前方的水母的身体,之后才笔直没入鹰状云茫茫黑暗的深处。
而光线穿破了鹰状云,船上的探索客们才看到光线在窗户上留下的笔直的痕迹。初云低声道:
“成功了吗?”
“发射成功了,应该已经穿破了水母的外壳。”
少年人刚说完,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啸。
“这是……什么的声响?”
顾川从望远镜边上忙不迭地走到窗边,放眼望去,死或生号前方全部的水体都转瞬开始沸腾,大片大片的蒸汽正一路从水母的体内冲向体外。
他们所在的梦生水母正在痛苦地嘶吼。
这初生的生灵这才意识到被自己吞入体内的发光物的危险性,它在空中剧烈痛苦地颤抖,水体的翻动与蒸发,刺激了水车与水帆。它们的翻滚叫死或生号如陷浪潮,同样开始摆动起来。
所有船上的东西都在震。玻璃书做成的纸牌一一飞起,胡乱地砸到地上或墙壁上,固定的桌椅外,是那些并不固定的东西开始倾斜。
但这还不是尖啸的来源。
顾川缓慢地移动自己的眼珠子,看到水母群正在分散。
这群原始的趋利避害的生灵选择远离突然发出具有死亡威胁的强光的死或生号,抛下了原本它们围在中央的水母和那几个被光束贯穿的水母,提前按照它们的路径朝另一侧往回转走,消失在鹰状云的背后。
而这些水母也不是尖啸的来源。
顾川最后将目光放到了鹰状云之上。
他看到被射光所戳破的一个小洞里,短暂地显露出某种犹如蛇般正在迅速飞驰的身体。随着那躯体的不停移动,表皮的色彩居然也在不停发生变化,呈现赤黄绿蓝紫多种多样,数不尽数的霓虹般的光彩来。
“不对,我们的探照灯没有照到那边。”少年人猛然意识到这点,“不是我们照亮了那东西,而是那东西,正在发光照亮我们。”
他看到从云的小洞里,抛出了一些可能是鳞片可能是血的物质来。
“我们、不幸的、真的打中了什么东西。”
而且不是弱小的无趾人般的居民,而是某种强大的奇异的居住在这世界上的食物链的顶端。
受伤的奇兽挥洒出来的物质在空中闪现着粼粼的虹光,大部分随着幽冥物质的起伏迅速地蒸发消失殆尽。
只一小点沉入梦生水母的体内,便与那奇特的体液混合,不知起了什么变化,叫水母的水体震荡得更为猛烈。
水母也在痛苦地发声,那是水母体内的水不停地蒸发与运动所发出的浪汐的吼叫。死或生号随之跌宕起伏,几乎要向碰见塔状云生成那时,要整个翻过身来。
少年人再立不住,径直一头撞向顶板,被机械手猛然拉住。而初云矫捷,一把勾住固定的门桌,任由重力的方向叫他们贴着地板悬在空中。
风起得更大,云涌得更猛,天地响彻了一种不祥的轰轰然的声音。
从那射光打出的破口处飞出的光明,拖起了无数的风云变化,像是一颗疾行的流星,在幽冥物质中擦出了漫天的流光,像闪电似的跑来,却向列车一般地撞到了那几个簇拥在一起的受伤的水母上了。
撞击之后,流星发出滚滚的烟雾,犹如新的鲸云的生成,像点燃了火焰的屋子,像蒸发了的海,弥漫了船全部的视野。
整个世界一霎混沌。
而水母体内激烈的水声转瞬就在无边无际的云中擦出了剧烈的风声。
接着,这几个水母就像在车所撞到的人,或者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再也无法自己控制自己地高高地抛远了。
事情的变化说来复杂,但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而死或生号已经两度翻转,少年人再度一脑袋砸到变成地板的天花板上。他已有经验,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勉强维持平衡,在天旋地转之中重新看起外界。
等到受伤的水母们在暴风中飞出茫茫然的新生云雾,它们已经落在远离鹰状云的空中。
少年人的脑筋转得更快了。
他以生死之际的灵敏意识到假如这时受伤的水母直接死掉,或者直接将死或生号排出体外,死或生号与他们所要面临的就是在数千米甚至数万米的高空直线下坠的威胁。
“不行,这不行。”
载弍与初云同样意识到了这点,前者大叫道:
“要准备迫降。”
后者则挽着桌脚,匆忙摇了摇头:
“你们看看底下,根本没有大型云体,我们连缓冲都没有,会直接在一片虚无中直线落入幽冥大海里!”
少年人的面色惨白。他抿了抿嘴,说:
“载弍,把龙心角递给我。我抓不到。”
载弍惊异地看了少年人一眼,用自己一双机械手,嵌在竖起来的地板上向上爬,一路靠近龙心角被存放的小盒子。他双手一拿,从盒子里取出这一奇物,抛给了处在悬崖下侧的顾川。
顾川接到龙心角,立刻就放开了抓住望远镜机械手的手,任由自己的身体向下坠了。
小齿轮机,替他打开了通往大走廊的门。
于是年轻人再无阻碍,径直落下。一扇扇他所熟悉的房门从他的两边掠过。而他所索要的那一扇门,只在片刻,便随之来到了他的面前。年轻人的手臂就在那时猛地绷紧,一把抓住排气室的开门齿轮。
齿轮受力转动而门缓缓打开。
当时,水车与水帆还在运动,船体还在翻转的状态,顾川就好像吊在一个单杠上的人。纵然两度面对船体翻转,但这也是他没做过的事情。他对自己说道:
“冷静,这就像引体向上,我能做到的。”
他的背阔肌迅速收缩绷紧了。他的身体便靠此朝门上拉起,直到整个上半身翻过门沿,年轻人就骤然发力,往排气室里一倒。整个身体便鲤鱼打挺似的穿过排气室的大门,撞到排气室的墙壁上。
与此同时,齿轮不再受压,房门随之关拢。
“可以开舱门了!”
原本竖直的爬梯已经变成了横在空中的走道。
龙心角被他直接挂在脑壳上。他双手紧抓横梯,就一手一手往舱门外走,接着两脚一抬,踢中舱门的齿轮。
水母的无色体液犹如潮水般涌入。
至于外界,风声正轰鸣,仿佛野兽不逊的吼叫,滚在空中的云雾直在持续飞旋的暴风中粉碎成数不清的一片片。满天的雪片与水滴,不停打入水母体内,泛起大片大片的涟漪。
无边荡漾,万般涟漪,破皮的水母犹如暴雨中的小湖。
而年轻人就在暴雨的小湖里,抓着死或生号在水中摇摆的舱门,隔着一片水俯瞰无底的深渊。
海燕啊,不要害怕乌云与暴雨。
因为你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倏然即逝的挑战,且是你人生所要发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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