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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自夏商周三代以来千余年,大河清流滔滔,两岸人口聚拢日甚,村畴繁衍不息,已成我华夏丰腴腹地也。依禹之见,除非山林巨变,大河两岸山塬多成不毛之地,其时河水成泥,河床日高,定然成为华夏心腹之患。否则,大河永远都是天下第一水利!」
「有见识!」荣夷拍案赞叹一句,转身揶揄地笑了:「诸位皆饱学之士,如何连「江河虽烈,禹后多利」这句断语也浑然不知了?」
「哪有你太子傅的学问大呢?」一位白发苍苍的王族老臣硬邦邦顶了一句。
荣夷正待反唇相讥,却听背后铁杖一点,立时恍然大悟:当此紧要之时,岂能自顾自炫示自家学问见识?心下一紧,当即向那位气乎乎翘着山羊胡子的老臣一拱手笑道:「荣夷鲁莽,诸位见谅,还是议决正事要紧。」
回头一脸肃然:「还是请先生言讲一下关中水患如何整治吧!」
「关中水患,实实在在乃是人祸也!」一双草鞋在厚厚的红毡上大跨前两步,姒禹对着王座一拱手慨然高声,语惊四座:「井田制百年,毛渠支渠堵塞无数,非但不能引水灌溉,反而旱时堵住水路,涝时则是一片汪洋,浸没庄稼无数。使得好好的良田,逐日成了白毛碱滩。而涝水近在咫尺,却不得灌溉,夹沙带泥年年淤积,河床年年抬高。若能清理井田众渠,疏通水路,再引涝水入渠,则关中几成沃野良田矣!
远古之时,洪水荡荡怀山襄陵,天下庶民几成洞穴之兽。然有大禹出,率民治水,导百川入海,终成华夏水利伟业。由此观之,水患虽烈,终可治之。天下水患不足畏,唯畏官不任事。官不任事者,人祸之首也。世间百害皆可除,唯人祸难消也!」
一番话掷地有声铿锵回荡,大臣们勃然变色。大周以仁治王道盛赞于天下,何曾被人公然指斥过官不任事人祸成灾?今日一个布衣草鞋的小小水工,如此在天子庙堂斥责周政,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臣请杀姒禹,以正天下视听!」周公定愤愤然喊了一句。
「臣等请杀姒禹,为天下立威!」举殿一片呼应。
只有荣夷与召伯虎没有说话。作为举荐人,荣夷实在没有想到姒禹会将水患归结到如此一个匪夷所思的话题上来,这还是水工么?如此狂悖之论,以厉王姬胡倔强的个性,岂能容得?
刹那之间,荣夷后悔了,自己轻率地举荐了这个不识大体的水工,完有可能连自己也卷了进去。当此之时不能轻举妄动,只有等天子开口了再说。
召伯虎则是另一番心思,自己为相多年,不是没想过整修关中水利,却总是不能行事。姒禹所言「官不任事者,人祸之首也」分明是自己想说而又不好说的话。目下之策,不能杀姒禹,若姬胡动怒,自己也无论如何要保下此人,以为关中治水之砥柱。
「臣启我王,」召伯虎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了:「姒禹虽诋毁周政,然终是有用之大才,当罚为官役,许其在关中渠道戴罪立功。」
「召相差矣!」太仓令直指召伯虎:「诋毁先王之政,安可饶恕?」
看着若无其事淡漠微笑的草鞋布衣水工,大臣们义愤填膺,齐齐地吼了一声:「诋毁周政,罪不可赦!」将目光一齐转向了王座。
年轻的周厉王倏然睁开了一双锐利的鹰眼,一声冷笑道:「诋毁周政?谁个说说何为周政?姒禹又怎么诋毁了?」
这冷冷一笑轻轻一问,大殿中骤然死一般寂静,大臣们张口结舌没有一个人开口。
厉王脸色一沉,大袖一挥站了起来:「尔等私心,孤岂能不知?无非是怕孤脸上挂不住,都来逢迎。却没有一个人为国事着想,说一句耿耿直言。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此乃为臣之道也。曾几何时,我大周朝
堂风习竟至于斯!」
大臣们满面通红默然低头,一时大为尴尬。召伯虎与荣夷亦是如坐针毡。
良久,姬胡转过身来肃然向姒禹深深一躬:「先生乃不世良臣也,姬胡谨受教。」
姒禹不禁扑倒拜地:「关中庶民苦水旱之患久矣,大王但念之救之,姒禹愿戴罪效力,死不旋踵!」
姬胡连忙降阶扶起姒禹,笑道:「周政之要,乃富民强国耳,岂有他哉!关中百姓乃孤之子民,敢不念之?先生耿耿风骨,孤敢不用之?」遂转过身面对朝臣道:「本王书令:命姒禹为关中总揽水利之水工令,总督治渠工程,民夫物料一统调度。太子傅荣夷协调。」
「我王明断!」姒禹与荣夷尚未开口,举殿一声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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