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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野从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太子和永清一去两炷香,他便有些不耐烦了。

换做以前,他必定已跟了上去,要跟他们一锤定音,但如今他的伤势不好行动,也只能待在榻上强作气定神闲。

又过了一刻,他实在忍不住了,向旁近吩咐:“把我的剑取来。”

那年轻小厮刚要转身,一旁的老仆大惊失色:“世子,您可万万不能冲动啊!”他眼看欧阳野要起身,立刻扑上去把他按住,“侯爷特地嘱咐您不要冲动行事,那可是当今太子!您要是一时之愤,酿成大祸——这还是人证物证皆在,长沙王怕也是保不住您!”

欧阳野一口气半天迂不出来,但这又是忠心跟着自家多年的老仆,他只得道:“勤伯过虑了。我只是闲来无事,想把佩剑擦拭一下罢了。”

大燕以武立国,上至公卿大夫,下至贩夫走卒,只要能出得起钱的,都会以刀剑佩身。由于民风过于剽悍,历代皇帝皆倡导偃武修文,传道受业。如今大部分人的佩剑只是精致的点缀,如同双卯、印绶一样成了身份的象征,许多人千金求一柄华贵精致的剑鞘,里头装的剑却是锈朽兵刃。甚至由于有人嫌剑身太重,市面上还流行一种只有剑鞘与剑柄铸在一起的“空心”剑,以便高不成低不就的官吏商贾妆点赏玩。

只有对于武人来讲,闲来掖锋拭刃,保养自己心爱的佩剑是一种闲暇消遣。

老仆松了一口气,不多时,欧阳野的佩剑被呈上来。

永清和太子一进房间,就看见这一幕。

正中的东壁上开着薄绢裱糊的圆窗上,穿透而过的光让绢窗上淡墨描出浅褐色的兰草叶若隐若现。临窗的

黄杨木榻上,欧阳野盘膝斜坐,一把银光粼粼的剑置在膝头,他伸手取来案上一个鎏金铜盒,又用一个大笔般的软毛刷细细蘸取里头之物,轻柔地刷尽剑身,再以一块鹿皮拭遍。

他仿佛已全然沉浸在这件事之中,不再似平日般狂傲,摆着一张臭脸,甚至嘴角微微抿起一丝笑意。

永清感到诡异,她不由看向太子。

“如何我便说,欧阳野并非如我们所见那般狂暴。若他是个不能忍性的人,怎能在我们走了一个时辰,还在此处平静自若地拭剑依我看,此人也并非凡俗。”太子回头亦望向他,眸中十分满意,低头对她道,“如此一来,你该放心了吧。”

他面前的永清,却眼睛里盛的仍是狐疑。

她不能接受。

即便欧阳野是个良人,亦对苏苏有情,她也不能以这种方式,如同交易一般把苏苏推出去,若有朝一日她与湘阴那边反目,苏苏当如何自处

欧阳野或许想护着她,湘阴侯府中其他人可未必这么想。更何况,湘阴侯夫人身出弘农杨氏,据说连湘阴侯本人也敬重非常,不敢轻举妄动。杨氏的人她是知道的,最重尊卑礼教,落到这老夫人手里,还不知怎么挑剔她的苏苏。

“如何”这声是欧阳野问的,他收起剑,颇为挑衅地望向永清,笃定了她会松口。

永清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冷笑道:“绝无可能。”

“哦”欧阳野不料她气性这么大,“公主是觉得我的诚意不够足”

永清哼了一声:“世子恐怕想错了。”

欧阳野却愈发觉得她是嫌自己交换的条件少,他若有所思道:“不如我先告诉公主和太子一个消息吧。”

太子迅速道:“什么”

“许侍中挂帅出征,这西京里还有两人一并出去了。”欧阳野将鹿皮扔回木案中,抬头看了永清一眼,“邝枕和赵都。”

微水河畔,秋风落叶,举目不见西京。

黄昏还未近,只是天边隐有纁色,许长歌却打了一个喷嚏。

偏将军杜骁看见,笑他:“许公子以前只作春秋博士,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第一回到军营里,肯定是水土不服的,不似我们,皮糙肉厚惯了。”听起来颇有关心的意思。

杜骁没有称他为将军,甚至也没提他的侍中之职,仍把许长歌当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贵胄公子。

他原领着西京射声校尉之职,行伍起家,自然不大服许长歌一个近臣,从天而降,成了他的上峰。

想来,自然是和黑水城一般,皇帝要给近臣亲信进禄加爵,让他替许长歌做工罢了。

“不是水土不服。”许长歌略去杜骁的不怀好意,笑了笑,他若有所思地回望西京,“是恨我的人,太多了。”

冗长的行军队伍,马蹄扬尘如烟,仿佛是黄昏已从地面升起。

半日只行军二十里,便驻扎河岸,升起炊火。

星垂平野,杜骁帐下隐隐传来嬉笑谑浪,说着些章台街里也不常听见的荤话。然后便是篝火噼啪烧裂木柴,并着酒碗碰撞的刺耳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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