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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苍茫的沙漠里没有一丝生气。偶尔穿梭过的商队留下的脚印已被风沙抹平,只有原处的驼铃声忽隐忽现。
一落拓少年风尘仆仆,缀行在商队的后面。天气干燥,天地间如同巨大的火炉,似乎想要把人体里那仅有的水分烤干才罢休似的。骆驼和马也耐不住烈日的烘烤,不停的喘着大气,商人们像焉了的茄子无精打采,而眼里时刻透露出精明的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千年前的司马子长在《史记?货殖列传序》里早就论述,古代先贤洞悉世人的眼光独到,见解鞭辟入里。如此长年累月行走在大漠风沙里,依然矢志不渝,也只有“自古财帛动人心”能解释了。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仅仅是吃苦而已,还不至于抛尸荒野。可是,谁又能预料生死呢?
商人为了重利,这落拓的少年究竟为了啥,这一路他可是跟了几百里地了。难道说他对商队里的财物动了心,或许他一直会找到下手的好机会?商队是有名的“长安商行”旗下的对外贸易车队,主要负责苏杭到西域之间的货物交换,无论是中原还是边疆,都得给“长安商行”三分薄面。从财力上来说,“长安商行”在都城长安乃至于全国,都是首屈一指的;从政治手段上来说,“长安商行”的创办人是皇亲国戚,当今的国舅爷贾仁义;从绿林层面来讲,“长安商行”收买了无数豪强。不管怎么说,贾仁义是个手眼通天的人。谁敢冒大不韪虎口夺食,因此这些商人也没太理会车队后的少年。
这少年也是奇怪,不骑骆驼不骑马,只身跟随车队,不紧不慢。他从不和人交谈,渴了饮自己带的水,饿了就啃干粮,累了就席地而坐。此人满面风尘,也不知长相如何,从身形上大概猜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全身上下除了一个水囊和包裹,只有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剑。唐人本来尚武,所以出远门带把剑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尽管风沙很大,天气很闷,少年刚毅的脸上并无多少苦涩,更多的是一种玩味人生的笑。
入夜了,风沙更大了。商队取出露营的帐篷围成一圈,中间燃气了篝火,一边吃肉一边喝酒,仿佛白天的疲倦也减轻了不少。远处传来狼嚎的声音,可对于庞大的商队而言,狼几乎不敢靠近。
少年仰面躺在一处背风的沙面上,望着天边的孤月,想起了江南的家人。他名叫叶辰宇,原本出身于富庶的江南水乡,有美满幸福的家庭。可是这一切被十年前的一场劫难而终止了,那个温暖的大家庭早已四分五裂,破碎不堪了。父亲叶重安是这个家的家主,可惜现在却成了家族的罪人,名义上退居二线安享晚年,实际上被软禁监控起来。
少年懒懒地翻了个身,继续回忆这些年走过的点滴。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六岁的孩子,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可惜,那一年家族与“长安商行”共同做的一笔交易,货物在大漠深处被人劫了,整个家族赔款损失惨重。族里人不问青红皂白把一切罪过推给父亲,甚至说他与贼人勾结,私吞了那笔货物。父亲没有解释,终日沉默不语,这助长了族人的嚣张气焰。不久之后,父亲迫于压力,主动卸任族长。可族人变本加厉,天天追问父亲货物的下落。父亲不忍家人受累,一咬牙把自己和弟弟送了出去。自己六岁还好,弟弟四岁,且两弟兄并不在一起。自己被送往西域,弟弟被送往岭南,家人天各一方已经十年了。
少年侧了侧身,倾听风沙和狼啸并无半点惧意。因为这些年,他跟随一无名老人在天山习武认字,对于狼群早已司空见惯。对于师父,至今他也不清楚是何来历,只知道是个不僧不俗的老头子。师父没有叫他真名,没有闻其愿否就给取了一个“须弥子”的号。关于师傅的过往,父亲没有介绍,师父也没有说起,自己追问了多次也被师父搪塞过去。以至于后来大家都形成默契,你不说,我不问,直到艺成下山彼此也没有提过。只是师父很严,十年来自己就仿佛是在折磨中度过的。下山前,师父嘱咐说:“须弥子,为师归隐数十载,武林中人能识我者多已作古,你此去定要坚守侠义,不可为祸江湖,否则定将你剥皮抽筋,凌迟处死。”
师父说完,转身从石屋的墙壁里取出一柄宝剑来交给他。剑身长约三尺半,剑鞘浑体透出古老沧桑的气息。须弥子接过师父手中长剑,顿觉入手很沉重,比之前练习剑法的普通长剑重了几倍不止。如今,宝剑陪在身边,师父却云游四海去了。偌大的江湖,孤零零的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远方的父母亲人,十年未见,也不知是否安好。
月亮越升越高,寒气也越来越重,思绪翻涌的须弥子再也无法入睡。他望了望眼前的商队,篝火阑珊,除了值守的护卫,多数人已渐渐进入梦乡。须弥子下山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当年劫财的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可是时隔多年,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谈何容易。
须弥子打算跟着商队,既可以回到中原,也可以顺道打听一下当年的马匪,碰碰运气找找蛛丝马迹。直到月上中天,须弥子也理不出个头绪,索性打起坐来。他按照师父所传的内功心法运气行功,瞬息间灵台清明,与自然融为一体。这不是简单睡着,而是比入睡更能养精蓄税的功法。哪怕入定,周边任何风出草动也逃不过须弥子的心神感应。
飞沙慢慢静了下来,偶尔传来北雁的鸣声。南国水乡的桂花轻轻飘落,月光如水浸满荷塘,芳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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