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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房车顶上,就像国家元首检阅游行的民众。我有时举起右手,有时挥动双臂,当然我也不会忘记偶尔做几个飞吻动作,向潮水般从我面前流过的人们致意。同时扩音机会反复用地球汉语和阿尔法语两种语言播出我那份讲演稿。
普通人离我最近的距离大约为十五米,有全副武装的警察组成可靠的隔离带;在隔离带和我的房车之间留出一条宽两米的小道。为了给那些慷慨的富豪一些特权,当然也是为了赚更多的钱,他们只需另掏三千索斯比就可以沿着这条小道走到我的房车下,近距离观看我;如果肯再加两千索斯比就有权同我握手,听我用阿尔法语说一声“尊贵的市民,你好!”
结果我发现,这些城市里的有钱人还真的不少。他们络绎不绝,像道士的念珠似的源源不断地滑过来和我碰面。我不得不像啄木鸟一样频频弯下腰来跟他们握手问安,把我累得够呛。尤其是在烈日当头之时,我汗流浃背,犹如落汤鸡一般,尽管侍卫长将冷风机对着我猛吹,也还是无济于事。
在我访问第二十一个城市时,发生了一件小小的不愉快。一位身材矮小、肥胖无比、打扮得像一只花里胡哨的公鸡一样的阔佬,突然抓住我的手不放。一般握手只用几秒钟,最多不过十秒钟,可是这家伙拉住我一分多钟还是不肯放开,而且用他那红的像猪血一般的嘴唇吻我的手背。我极力想甩开他,他却拉住我悬空打坠。那厮个头不大但重量不轻,如果不是警察及时赶来,我非得一个倒栽葱从车顶摔下来不可。警察试图将他摁倒在地,那人竟挣扎着向空中撒钱,一面喊“我有权这么做,钱,钱,我有的是钱!”
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当我完成了第二十一个城市的访问后,我应该得到的钱有一百二十亿索斯比。请诸位想想看,只要在各地的群众集会上露个面,像地球上的大明星一样说上几句话,做几个动作,就可以挣到巨额的钱财。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想到普通人挣钱的艰难,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实际上每次接见结束,我都会计算一次收入的情况。计算钱财,虽然枯燥乏味,但绝对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有谁会不喜欢钱呢?
按照地球人今天的标准,我从事的这种营生肯定算得上是绿色产业,不耗费能源,不污染环境,只动员了很少的一些人工就赚了大笔的钱。阿尔法国家航天部和各个地方政府的首脑们,当他们从办公屏幕上看到收入数字打着滚向上升时,都喜得眼睛发光,血压大增。而首都以外的民众,觉得自己在家门口就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外星人,都既满足又快乐。
不过我的到来,给当地各个剧院、舞厅、杂耍场、饭店和零售市场的老板们带来了损失,也让那些雇员大为恼火。因为少则五六天,多则天,人们只关注我,没有了闲钱娱乐,也无钱去购物或到饭店就餐。很明显是我抢了他们的生意,把顾客夺走,由此让他们心生嫉妒。许多名人参观过我之后,发表议论说我并没什么看头;一位大老板居然说看我不如看一只塔曼,花的那些钱实在有些冤枉。一位著名编剧声称他仔细研究了我在已经去过的那些城市发表的讲话,认为是“千篇一律的胡说八道”。还有一位地方高等教育机构的经济学教授,撰文抨击说,我的巡游活动就像滚动的海绵,吸干了各地的流动资金,简直就是抢劫。还说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各地的购买力都会大大下降,制造业和商业都遭到巨大打击。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把攻击的矛头都对准了航天部,对我本人却不无宽容,说我作为一个可怜无知的外星动物,只不过是受人利用而已。
他们的意见在公共信息网络上发表,野火般地蔓延起来,很快就发展成燎原之势。于是,在我即将前往的城市爆发了群众示威游行。那些地方的统治者看到财路受阻,都有些恼火;但他们的头脑都非常聪明,立刻要求跟航天部重新谈判,试图将分成比例掉个个儿,而且要把票价降低至少三分之二。
然而航天部却不以为然,严词拒绝了那些城市的要求。
活动继续进行。在第二十二和第二十三个城市,一切还算顺利;虽然有些人出来闹事,但都被警方迅速制服。但到了第二十四个城市,我们就品尝苦果,遇到了大麻烦。
那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在人口上仅次于首都佩里城,但地处边远,据说文化落后,经济也不甚发达。可是那里的人天性好奇,最喜欢凑热闹看新鲜。航天部和地方官都指望在此地大捞一把,不但没有降低票价,反而提升了三分之一。
第一个接见日开始。浓重的雾霾和隆隆的城市噪音中,我站在车顶露台上等待市民,扩音机也开始播放我的讲话录音。过了许久,或许相当我们地球上两小时,还不见参观的人群走来。我听到能见度不足一百米的空气后面,传来越来越强的“呼呼”的声响,看到下面的警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面带紧张的神色,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突然狂风大作,一阵沙尘从天而降,我来不及躲避,挨了一场沙土淋浴。当我睁开被尘土糊住的眼睛时,看到四面八方都是战斗的场面。手持棍棒的警察们,忽而向前冲,忽而向后退;一群群的市民,举着标语牌,一会儿聚拢,一会儿又分散开来。标语牌上写着“滚出我们的城市!”“骗子,骗子!”“不许拿阿卡利利当摇钱树!”有一幅标语句子很长,我正要仔细辨读,忽然看到几个警察推着一辆炮车般的装置过来,停在离我十几米的地方。他们将那个装置掉转方向,“哗”的一声,从那东西斜上方的一道缝隙中喷出一片沙子。那一阵阵的沙流扑向示威者,后者遮鼻掩耳,夺路而逃,纷纷跌倒在地。原来我刚才挨的那一下子,是因为慌乱中警察搞错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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