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李密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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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他又来了。
翟让在嘀咕,他的面前是正在激情演讲的李密,对于提高认识解放思想树立远大理想这样的课,翟让不是第一次受教,但这一次跟以前有所不同。
李密对翟让的去而复返十分高兴,他现在力量还很单薄,要做大事,还得借助翟大帮主的力量。
欲借之,必先予之,李密身无长物,但有一样东西可谓取之不尽,那就是想法。
“东都空虚,士兵缺乏训练,东都留守的那班人,以我所料,绝对不是将军的对手,如果将军能用我的计策,天下可指麾而定。”
要是在瓦岗,翟头领是很受用这些言语的,毕竟打不打是一回事,先享受指麾而定天下的臆想总是有利身心。但现在不同了,部队就在荥阳,离洛阳并不远,李密这货现在提这个,当然不是说着玩了。
刚打完张须陀,翟让的心灵还没有完全恢复平复,现在又去惹中央军,这实在超出了翟大头领的心理承受能力。
于是,翟让表示这个事情再从长计议。所谓从长计议,也就相当于搁置争议,共同偷懒。
但这种敷衍对李密是没用的,从瓦岗出来,李密的霸业就不可阻止地向前迈进,而对于翟让这种不思进取的领导,李密也是有办法的。
过两天,李密又找到翟让,向他报告,最近他派人到洛阳打探,但被对方识破,估计东都向扬州报信的人已经在路上。用不了多久,东都跟扬州的大军都会杀来。再犹豫不决就会完蛋。
“那现在怎么办?”着急之下,翟让忘了问对方为什么先斩后奏。
李密霍然站立起来,左右踱步,然后,站定,用手坚定而绝然地指着外面:
“翟公请看外面的世界,昏主逃到了扬州,天下群兵竞起,海内饥荒,这正是英雄施展其才的时候,明公以英杰之才,统骁雄之旅,宜廓清天下,诛剪群凶,岂可求食草间,安心为一小盗尔?”
李密声调越说越高,完全忽视了翟让的存在,此时的他,与其说是为翟让献策,不如说他在倾吐内心的雄心壮志。
“那蒲山公的意思是?”翟让小声问道。
“现在东都有备,扬州预警,事势如此,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兵法曰:先则制于己,后则制于人。我已经想好了一个万全之策!”
“愿闻其详!”
李密盯着翟让,一字一顿说出一个早在心中策划已久的地方:
“兴洛仓!”
“兴洛仓?”
“是的,兴洛仓离东都相隔百里,将军如果亲帅大众,轻行掩袭,东都路远,必不能救,兴洛仓也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弃东都先攻打它,那里一定没有守备,取之如拾物耳!”
“要是东都出兵来夺呢?”翟让并不笨,他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夺取此仓后,开仓散粮,远近谁不归附?!百万之众,一朝可集,然后枕威养锐,以逸待劳,就算东都兵马来夺,我已经设下防备。来又何惧之有!”
“退东都兵后可布檄而召天下,引天下贤豪而用其计,选骁悍之士而授兵柄,除亡隋之社稷,布将军之政令,岂不盛哉!”
李密慷慨陈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倾刻间,杨广灰飞烟灭,万户侯直当粪土。余威之星,亦将翟让说得一愣一愣。
发愣之后,翟让的脑袋终于灵光了一次。他突然明白事情发展到现在绝不是偶然,从李密上山,到李密召集各地义军入伙瓦岗,再到攻荥阳,败张须陀等等,都是一个宏大事件中的一部分,这个链条不是随波逐流的偶然,而是一个严谨的计划!这个计划不是李密近日思考的成果,这个计划的制定应该在李密上山之前形成的。而这个计划的终极目标已经浮现了:推翻隋朝,另建新朝。
翟让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李密。
翟让虽然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但说他完全一无是处是不现实,至少,他这个人对自我有深刻的认识。
翟让审视了自己的内心,无论是本心也好,还是恩人的期许也好,他都略带自卑但又庆幸地发现自己并没有争夺天下的雄心。
如果人生可以倒带,我还是愿意回到过去当一个法曹啊。
落草实属无奈,我再不想往前走了。
翟让站起身来,向李密施以跪礼,然后真诚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你所说的实是英雄之策,但我本来是个种田的,志向没有这么高远,这样的大计我担当不起。如果非要干这样的大事,还请你领军先行,我为殿后。”
“得仓之日,当别议之。”最后,翟让补充道。
所谓的当别议之,就是重排座位。李密震惊了,他很快明白了翟让的意思,也许,李密早已经盯着第一把交椅,但他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让出这个所有英雄都觊觎的宝座。
望着翟让郑重的表情,李密知道对方不是逗他玩,也不是在试探他。
李密端正身体,然后朝翟让跪拜下去,英雄膝下有黄金,能让英雄舍金而折节的,唯有英雄!
此时的翟头领应该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黄曹主,抱歉,我无法成为你所期侍的救世主,但我今天已经找到了一个愿意这样去做的人。
李密跟翟让挑选了数千的精兵,昼夜兼行,猛然向洛口仓发起了攻击,奇袭取得了效果,守仓的隋兵四下散走。
天下第一仓向瓦岗军打开了大门。
洛口仓,在现在的郑州市巩义境内,这里是大隋朝的交通枢纽,西抵长安洛阳,南通江浙,北至河北。而且这里的土质坚硬干燥,十分利于粮食的贮藏。大隋朝在这里兴建了全国最大的粮仓,存储从江南等产粮区运来的粮食。据记载,容量十分巨大,最多可容粮二千多万担。
这个粮仓是杨广大帝下令修建的,是两京的特供粮,李密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人家的口粮给抢了,抢了也就罢了,还大开仓门,号召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背粮食,大有不是自己的不心疼的架式。
望着穿流不息前来取粮的人,翟让像冲进大观园的西门庆,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落草之后,他经常被粮食问题困扰,现在终于可以吃一碗倒一碗了。但李密告诉他,要想把这碗饭做成铁饭碗,还得经受洛阳大军的考验。
看着翟让的脸色又有点睛转阴,李密马上补充道:
“但翟公无须担心,东都留守越王还是个小毛孩,不足畏也。”
不可否让,李密是这个时代的智者,但智者并不是全才,比如,识人就不是李密的长处。
越王确实年轻,可年轻不代表着对好付。
当年在洛阳抵御杨玄感的杀神樊子盖已经去死,据史书记载,这位仁兄因为杀人太多,临死之前各种历鬼(以断头鬼为主要品种)围绕在他的床头。
杀气固然是一种力量,但另一极,温和也并不代表软弱。
越王杨侗就是一个温和的人,他是隋帝杨广的孙子,杨广到扬州去之后,将他留在洛阳镇守。
这一年,杨侗十三岁。
老杨家素以阴沉狠辣闻名于史,杨广就不说了,就是他爹隋文帝杨坚也是狠角色,该出的就出手,连外娚都能下得去手,而杨侗似乎例外。
杨侗性格宽厚,从来不摆架子,年纪虽轻,但不轻狂,靠着这样的品性,杨侗团结着洛阳城内的官员。
这样的少年,并不是一个可以庆幸的对手。
很快,杨侗就对洛口仓失守做出了反应,他安排了虎贲郎将刘长恭率二万五千兵马从正面攻击李密,又安排另一路兵马从后面包抄,争取让李密们在洛口仓吃不了也别想兜着走。
正面进军的刘长恭不足一提,值得注意的是后面包抄这一路。
按计划,此路将由新任河南讨捕大使隋将裴仁基率领。这位仁兄是一员猛将,骑马射箭是其特长,最近实力更是大增,张须陀战死之后,张的部下纷纷投靠到裴仁基的营里,这里面,就有秦叔宝跟罗士信。
这个方案如果能够得到顺利执行,对李密将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可惜,事情的一开始变味了。
刘长恭领出来的二万五千士兵并不是真正的战士。
当听说城里将出击李密时,东都三大国办学校国子、太学、四门的学生纷纷来到军营,报名参军,要求出城征讨瓦岗军。
这些书生放着好好的教室不坐,非要跑到沙场上,应该是被憋坏了。
天下大乱,时局不稳,高考(科举)也中止了,没有高考,天天在教室里之乎者也实在无趣。
除了书生之外,还有不少达官贵人的亲戚。皇亲国戚也不是精忠报国卫朝廷,一腔热血谱青春。在他们看来,这是一次绝佳捞战功的机会。
洛阳人认为李密不过是盗书饥贼。
出现这样的误会应该要怪李密。
本来听说此人要攻打东都,侦察兵都来看过地形了,那知道掉头一转,跑到洛口仓抢粮食去了。这不是一群饿晕了头的饥民是什么?
对于这样的饥民,不打上对不起杨广陛下,下对不起自己。
一路上,这一群天天坐自习室的书生像被放风一样,精力旺盛。队伍彩旗飘飘,服装整齐,装备精良,战鼓震天,颇有鸣鼓而攻之的气势。
隋义宁元年(617)二月十一日,兴洛仓城,石子河。
这是刘长恭跟裴仁基约好会师的时间与地点。
裴仁基还没有到。
刘长恭已经到了。这说明学生哥比老兵们有干劲,不知道书生们是以下课奔食堂的觉悟还是以抢自习室座位的觉悟抵达得现场。
唯一可知是,现在是早上,早饭还没有开。
早餐责任人刘长恭正在点数,不是点自己书生的名,而是在点对方的人数。
很快,他点清楚了,与此同时,他脸上浮现出了喜色。
对方兵少,少到什么程度呢?
李密跟翟让本只领了数千精兵过来,现在为了对付裴仁基的夹击,他将部队分成十队,四队前去阻击裴仁基,剩下六队列营石子河东,对阵刘长恭。
这个六队估摸着大概就二三千人吧。二三千对二万五,数量上的悬殊让刘长恭做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不等裴仁基了,立刻踱河发起攻击!
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每次在史书中看到点人数就能决定是否发动攻击的武将,我就恨不得告诉当年的数学老师:数学这个东西不一定是好东西。
刘长恭连早饭都没开,就下达了渡河击敌的命令,在他看来,打完回来再吃,饭可能会比较香一点。
大不了早饭中饭一起吃了。
猛然发动的攻击竟然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翟让第一个受到了隋军的攻击。
也不知道翟头领是不是上战场之前没洗手,手气这么差,不是被人当鱼饵,就是被人先攻击。而翟让也是第一次跟装备这么精良,铠甲这么华丽的中央军交战,底气有些不足。
行走多年的老江湖也栽了跟头,翟让被平时打架就会只扯头发的国子监学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阵脚大乱,翟头领本人搞不好就要光荣牺牲。
关键时刻,救世主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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