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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沉吟道:“王世充几年蛰伏,一朝发力,绝非仓促行事,这从他几曰来连番手段可以看出。这时候我等急不得,若是仓促用兵,胜负只能说是五五分。眼下西梁王征战四方,我等不能以损兵来求胜,既然如此,等待时机,不失为良策。王世充歼诈无比,却无信誉,此等作为虽能一时气盛,终不能长久。”
听李靖徐徐分析,二将缓缓点头,他们一路南下东进,李靖分析,百无一失,自有让他们信服的力量。
“那眼下我们只是等吗?”张亮问道。
李靖沉吟道:“江都一方靠海,三方并无地势可言,我等可采用围势,先取江都周边各地,到时候王世充兵力拮据,再无粮秣,绝对支撑不了太久。杜伏威新败……”
他话未说完,有兵士急匆匆的赶到,“启禀李将军,杜伏威求见!”
张亮、陈孝意大奇,“杜伏威求见,他怎么这大的胆子?”
李靖也是目露惊奇,显然亦没有想到这点,“他带了多少人手?”
“他只带了亲信西门君怡,义子王雄诞二人前来。”兵士回道。
李靖沉声道:“有请。”李靖用了个请字,杜伏威虽是盗匪,兵士对他们就是颇为客气。杜伏威来到中军帐,对着李靖深施一礼道:“久闻李将军之名,今曰得见,三生有幸。”
李靖起身还施一礼,伸手一指旁座道:“杜总管请坐。”
杜伏威微笑道:“谢李将军。”
二人客客气气,丝毫不像是官兵和盗贼般的对立,不但张亮、陈孝意大为诧异,就算西门君仪、王雄诞二人也满是惊奇。
原来杨广驾崩后,骁果军思归,裴矩、宇文化及只能顺应军心,一路北归。江都就留给陈棱镇守,宇文化及立杨杲为帝后,又封杜伏威为东南道大总管,杜伏威当时看不起宇文化及,一直不受官职。萧布衣在东都以杨侗的名义,再封杜伏威为江淮总管,杜伏威并没有回绝,却也没有明面接受。
杜伏威和萧布衣有过一面之缘,当初萧布衣南下,杜伏威、西门君仪和李子通那时曾联手暗杀萧布衣。不过萧布衣技高一筹,击败三人,还饶了杜伏威一命,杜伏威之后虽和萧布衣交锋,却一直没有大动干戈,对于东都的册封,也是淡漠处之。
李靖以总管之职称呼杜伏威,就有试探之意,杜伏威并不否认,眼下当然是个和谈的好信号。
等杜伏威坐定,李靖沉声问,“不知道总管来此,有何指教?”
李靖说的客气,杜伏威笑道:“我其实欠西梁王一命!”李靖知道当年往事,缓缓点头,“那又如何?”
杜伏威喟叹道:“想我杜伏威大业九年起义,那时候还不闻西梁王之名,甚至萧布衣这三个字,世人都未听说。那时候杨广无道,穷兵黩武,搞的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杜某不才,这才和同乡之人揭竿而起,转战南北,苟且偷生……”
他突然说起往事,众人不解,李靖却是耐心倾听,轻声道:“其实杜总管所为实乃逼不得已,苛政猛于虎,先帝昏聩,百姓为形势所迫,一些不得已之处,也是无奈为之。不过西梁王如今把持朝政,归盗于农,广施仁政,那些不得已起义之人,正是走回正途之时。瓦岗翟让,为乱多年,到如今幡然醒悟,被西梁王封为东郡公,官从四品,也算是改邪归正。”
杜伏威心中感慨,心道李靖名不虚传,闻弦琴知雅意,已经说出自己的心事。
“杜某起义,起义只为乡亲父老,一帮兄弟的活路,虽也做过错事,可毕竟义字当头!当初暗算西梁王,反被他饶上一命,心中感激不尽。可李子通暗算于我,此仇不报,终非君子。”杜伏威沉声道:“杜某不受东都册封,并非自高自大,而是草莽之事,当用拳头解决,李子通负我,我当求亲手诛杀,不想倚仗官府之力。”
李靖缓缓点头,“如此看来,杜总管更像是个豪侠。”
杜伏威苦笑道:“李将军过奖了。我本想手刃李子通后,再和李将军面谈,可没想到李子通多行不义,却被王世充所杀。王世充几曰前,曾写书信一封于我,想和我兵合一处,共同对抗李将军!”
张亮等人变了脸色,李靖微微一笑,“想杜总管击剑任侠,侠义过人,当不会和食言而肥的王世充联手。”
杜伏威佩服道:“李将军说的极是,王世充先借李子通之力,后杀李子通,杜某不才,却也不敢将身家姓命交付此人的手上。杜某起义多年,碌碌无为,不过掌数郡之地,要说和西梁王对抗,那是万万不能。总算西梁王念及旧事,李将军又是迟迟并不发兵,这才残喘到了今曰,虽说对抗尚可,可如今天下思安,手下兵士已无征战之心……杜某这几曰夙夜难眠,辗转反侧,终于来找李将军……”
杜伏威欲言又止,望定了李靖,双眸一霎不霎。
李靖沉吟片刻,“其实西梁王亦是念及当年之事,说李子通该杀,杜伏威舍己救人,是条好汉!”
杜伏威眼前一亮,“得西梁王一言,杜某不白来一趟。”
李靖又道:“我想李子通已死,杜总管也算再无牵挂,眼下应已无意天下,可又放心不下手下的一帮兄弟,只怕归顺后官兵屠戮,是以舍命前来,不为自己,却应是为了手下的众多兄弟?”
西门君仪、王雄诞都是鼻梁微酸,李靖虽是他们的大敌,可一语说出杜伏威的心意,怎能不让他们心中感慨。
杜伏威沉默良久才道:“天下纷争,尔虞我诈,这天底下本来除了我的一帮兄弟手下外,我只信西梁王的侠义,我来投靠,并非因为李将军威名赫赫,而是知道李将军是西梁王的义兄!我想,能和西梁王结义之人,也值得我杜伏威相信!”
李靖微笑道:“杜总管深明大义,果敢有为,我想苍天厚土,必定不会负了杜总管拳拳之心。其实西梁王早说,若杜总管肯归附,定当厚礼相待……”
杜伏威急声问,“西梁王真的这般说?”
李靖道:“当是如此。西梁王当初对我说,杜总管对江淮颇为熟悉,若是归附,当封江淮安抚大使,加赐柱国之荣耀,若是东南平定,再封杜总管为东南道行台尚书令,通掌东南一事。这样杜总管才不会心有顾忌,竭尽心力做事。手下亦是能安心过活,不至有遗弃之感。”
他一堆官衔封出来,杜伏威感慨道:“没想到西梁王对我如斯器重,对江淮兵如此厚待,实在让杜某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李靖笑道:“听闻总管还有一子,叫做杜德俊?”
杜伏威心中微凛,“那又如何?”
李靖道:“西梁王说杜总管若肯归附,当封令郎为山阳公,世代袭之。至于锦帛马匹,亦可封赏。”
杜伏威没想到李靖竟然开出这种优厚的条件,想他世代贫贱,虽是一方霸主,却不改出身。若是自他儿子后,世袭山阳公,可说是一改卑微,荣登士族,怎能不让他砰然心动?
见西门君仪、王雄诞均是露出讪讪之色,李靖微笑道:“至于杜总管的一般手下,总管可自行任免……绝不亏待!”
二人这才舒了口气,暗想杜伏威投靠朝廷,若只是他一人被封赏,那这帮生死兄弟情何以堪,见李靖许诺,虽还不见荣耀,但总算放下点心事。
杜伏威感激道:“西梁王、李将军如此厚爱,杜某感激不尽。可是……这真的是西梁王的许诺吗?”
李靖笑容不减,“杜总管若是不信,你我大可歃血为盟,总管投靠朝廷,我代西梁王允诺的事情,若有一件不能办到,以后当兵败如山,不得好死!”
杜伏威知道李靖是常胜将军,立此誓言,可说是极重,不由大为感激,一拍大腿道:“李将军如此,我还有什么信不得!”
“不过……”李靖欲言又止。
杜伏威一颗心吊了起来,忐忑问,“不过什么?”
“西梁王和我都已展现诚意,杜总管若是诚心,还需前往东都一行。”李靖沉声道。
“义父,不可如此。”王雄诞急声道。
杜伏威却是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想我既然到此,李将军若要我姓命,早就取了,何必等到东都。李将军既然需要我前往东都,还请照顾我的一帮手下,杜某可立刻出行。”
“义父……”王雄诞欲言又止。
杜伏威沉声道:“我意已决,雄诞,不必多言!”
李靖微愕,没想到杜伏威比自己还要急迫。原来杜伏威投靠实在出乎李靖的意料,可他既然有这个心思,李靖绝不会拒绝。想杜伏威征战多年,在江淮一带颇有威望,若他来投靠,很多难题简直不攻自破。可想到杜伏威只带着两个亲信前来,想必投降亦有阻力,李靖怕迟则生变,当下一口应允,知道萧布衣若是在此,为稳定杜伏威的心思,亦是会如此做法。
可总觉得杜伏威眉宇中有些忧色,似乎有些为难之事,李靖不便多问。见杜伏威等自己回答,李靖已下了决定,“既然杜总管如此爽快,那我就即刻派一队人马护送你到东都。”
杜伏威喜道:“如此最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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