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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回答得这样干脆,他没有坚持,披着脱到一半的外衣兀自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走到我面前,有点出其不意的捋了下我的头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你跟我记忆中的那个小如意有些不太一样,是因为长大了的缘故么?”
我没吭声,也没办法逼自己抬起头正视他的目光。
“或者是如我猜测的一样,你并不愿意嫁给我。”
这句话从素和甄嘴里淡淡说出时,一度让我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看出了我的不情愿,但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意味着他对燕玄如意并没太多感情。既然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有可能说服他解除这段婚姻?
然而就在我这么想当然地以为着时,素和甄紧跟着的一番话,让我刚刚燃起的那点期望立刻变得有点不太确定:“我知道新婚那夜阿寅来见过你,亦知他同你一起单独待了许久。既然如此,你为何当初却要接受阿寅带去你家的那只瓷兔,如意?”
“我……”
张了张嘴,我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素和寅当初把那只兔子交给我时,对我所讲的那番话,换任何人都有理由相信,这只兔子是素和甄交给燕玄如意的定亲信物。因此我不可能不去接受它。
但后来才发觉,事情并非如此。
当进了素和家的门,再次见到素和寅后,重新听他提及那只兔子,我才或多或少意识到,这兔子其实另有其特别的意义。所以素和寅在听说它被我不慎摔碎后,会变得神色古怪。也所以素和甄在看出我不愿意嫁给他后,会将这兔子提出来,直接将我一军。
如意如意,你当年跟这两兄弟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瓜葛,为什么明明很简单的一出戏,如今会变得越来越复杂奇怪……
没法得到答案,所以我只能苦笑。
好在素和甄并不强求我回答。在同我一样安静沉默了片刻后,他接着又道:“若非如此,阿寅不会有十足的把握让我来娶你。但即便这样,在带你回来之前,我曾几次都在等你给出一个说法,好让我拨云见月。然而你什么也不说,一边一身嫁衣安之若素,一边却一次次用着比较无用的方式,暗示着你对这场姻缘的抵触。所以现如今,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说到这儿,目光意有所指,他朝桌上那只孤独的包裹瞥了一眼。
随即觉察出我眼中愈发清晰的暗沉,他话锋一转,道:“其实这些天在窑里时,我曾仔仔细细地想过。”
“想过什么?”
“想过,即便你所想嫁的那个人并不是我素和甄,我亦会慢慢习惯你这个妻子。只望你再不要继续做出那些无谓的举动,那样于你于我,于谁都不好。你也看见了,阿寅所剩时日不多,既然他将你托付给了我,我必定会锦衣玉食,供养你至终老,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因此,望你也不要辜负他这一片心意……”
“什么叫供养我至终老?”听他说到这里时,我按捺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问他。
他因听出我话里的愠怒而微微一怔,然后反问了我一句:“那你期望我怎样做才好?”
“放我离开这里。”
这句话并没令素和甄眼中浮出太多意外。
他只是若有所思朝我看了一阵,然后笑了笑:“呵,确实是有些看不懂你。本以为你一路上的古怪是为你家族另有所图,现如今看来,你倒真是一心一意不愿与素和家有任何瓜葛。但既然这样,为何你当初几番苦苦相逼,乃至离家出走,只为令你爹爹答应让你嫁入我素和家?”
淡淡一番话,再次把我问得哑口无言。
当真是有口难辩,无可奈何。
一瞬间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21世纪的素和甄所对我提起过的那种痛苦。
记得他刻意强调过,他无法说。
那时我完全不懂,亦无法体会。而现在只觉得撕心裂肺。这是多么绝望又无助的一种感觉,也难怪他会对此怀有如此深刻的怨念。
所以他无法控制地将我带到这里来,好让我感同身受,同时自己从中看出问题的答案。
然而即便完全都弄明白了,那又如何?
他根本就不打算让我来了之后能回去,这才是最糟糕的一点。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迎着素和甄的目光看了看他。
然后决定将刚才他对我所说的话,小小地利用一下:“因为那时我以为,自己必定要嫁给那个想嫁的人。然而现在,我已很不确定,因为无论你还是素和寅,当你俩真真实实地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我突然发觉,已全都不再像是我记忆中的那两个人。所以……”
“所以你怕了。”
“是的。
答完,再次看向他,但他眼神依旧未曾透露出更多情绪。
只似乎在静静想着些什么。过了片刻,忽然再次捋了下我的头发,他朝我笑了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话音刚落,不知道那里吹来一阵风,吹得屋里烛光一阵晃动。
紧跟着养在庄子里的狗突然此起彼伏地吠叫起来,登时吵醒了屋外那些打瞌睡的丫鬟婆子,在一阵嘀嘀咕咕后,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呀!呀!那是什么!耗子吗?!”
“哪里来这样大的耗子!分明是黄皮子!”
一听说黄皮子,更多人尖叫起来。
惊惶失措的一群女人,扎堆儿尖叫的时候堪比上千只雀子。
直听得素和甄眉头微蹙。
而这波骚乱未平,一波又起,就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院墙外突然灯火通明。
紧跟着院门外踏踏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仆人一边拍门,一边带着惊惶匆匆朝里面颤抖着禀报:“二爷!不好了!不知道怎的刚才突然起了阵怪风,把收在北屋那些瓷都给拍碎了!”
闻言素和甄不再迟疑,当即指了指床示意我坐在那里不要动,随后推门而出,不多片刻便同仆人一起消失在了院门外。
而丫鬟婆子们则锁门的锁门,关窗的关窗,一边依旧在外屋叽叽喳喳个不停,担心黄皮子是否趁乱跑进了屋。
这波意外而来的混乱直至很久之后才慢慢平息下来。
当喜儿总算在我再三保证没有事也不害怕之后关门离去,我几步走到窗边,将喜儿刚才牢牢关紧的那扇窗打了开来。
随即见到窗外雨廊内那排石凳上,安静坐着个人。
背靠着扶手,仰着头,潇洒悠闲得仿佛在晒着头顶上倾撒而下的月光。
但我知晓他此时是极其谨慎的,因他必须随时提防着庄子里那头不知隐身在何处、随时都可能突然出现的麒麟。
他俩关系从来都不曾好过,即便21世纪时为了我的缘故,偶尔会站在同一立场,那也仅仅是因为在21世纪,而不是这个遥远的明朝。
所以他竟然会不顾及这一点而进入素和山庄,这似乎远比他突然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我眼前,更令我感到意外。
当觉察到我的呼吸声,狐狸坐直身子,将他那双绿幽幽的眼朝我望了过来。
“先生怎会在此。”按捺着剧烈的心跳,我故作镇静地问他。
他笑了笑,似乎表情跟我一样,伪装得十分茫然:“是啊,我怎会在这里。”
“刚听她们说起有黄皮子。”
“或许是狐狸精。”他再笑。笑得令我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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