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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新一轮照样遥遥升起,照耀着这满目疮痍的九州。
紧闭数日的神庙大门缓缓打开,天尊一袭圣洁无暇的六铢衣,衣袂拂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遥望着崭新的世界。
紫禁宫昭告天下,称此次天灾是为天神的洗礼,幸存者是因一秉虔诚,方受到天神庇佑,死者均为外道,或毁谤,或轻慢诸神,从此下十八层地狱,世代为奴为畜。
以儆效尤。
没有哀鸣,没有哭泣,九州各地八部众神庙举办法会,鼓乐齐鸣,盛况空前,天尊格外开恩,拨千万黄金分发至每门每户。狂热的人们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庆祝劫后余生,金灿灿的经幡一直伸向天际。整整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会期间不允许吊唁,无论是死去的人,还是为他人而死的亡灵,都被淹没在潮水般的诵经声中,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nbp;在这漆黑而静默无声的暗夜里,&nbp;有人悄悄的来到不周山山脚下,在那荒草萋萋的无字碑前,献上了一盘枣泥山药糕。
慢慢的,那座无字碑前摆上的点心越来越多,&nbp;越来越多……
日暮归途,&nbp;金屑散乱,鹤鸣寂寥。
在众人渐渐散去后,&nbp;那无字碑前,&nbp;一位身着鹤袍的白发道君,献上了一朵雪莲。
狂乱的暴雨接连下了七天七夜,&nbp;冲刷着数万万亡人的鲜血,&nbp;却依旧洗不尽累累罪业。又好像在为一人送行。日光再也冲破不了阴霾,照耀在九州之上。
殊不知,在遥远的一处小巷里,那一身落拓之人坐在满是泥泞的草垛边,&nbp;举着酒坛子,&nbp;望向天际,&nbp;似笑非笑的道“肖老道,&nbp;这回,&nbp;你真的死了啊。”
酒馆的小厮将他当作乞丐,&nbp;拿着扫帚一边骂着晦气一边将他赶走,&nbp;那人毫不恼怒,&nbp;摇摇欲坠般的爬起来,&nbp;烂泥一般要倒在小厮身边,扶着青砖,&nbp;醉眼朦胧的拍了拍被他吓得呆若木鸡的小厮道“他死了。”
他忽然癫狂般的大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好!”
小厮看着他渐行渐远,&nbp;甚至在最后听到了几分哭声,便摇摇头道“世风日下,&nbp;疯子是越来越多了。”
回首万里,故人长诀。
苍青色的招瑶山笼罩着一层薄雾,&nbp;仿佛氤氲在宣纸里的水墨。
可这凄冷的风雨并没有阻挡虔诚之人的脚步,&nbp;长生宫依稀能听到苍梧郡里喧闹欢庆的声音。
慕紫苏并未殉情而死,而是被龙汲君救了下来。顾修缘怕她醒来后再度寻死,便暂时封住了她的琵琶骨。
她没有哭泣,只是将自己关在寝殿内,&nbp;不见任何人,怀抱着他留下的断剑,&nbp;一动也不动的蜷缩在角落里,&nbp;双眼枯寂而木讷,她觉得自己像沉入深海里的枯骨,空荡荡的,不见天光。
观音奴和赵约罗每日都会送来吃食和水,泪眼朦胧的乞求她吃一口,哪怕只有一口,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在很多很多年以后,&nbp;所有人都无法忘记慕紫苏为护住断裂的却邪剑,&nbp;大杀四方的一幕,曾经那灼灼若朝霞般的少女仅在一夜之间消失了,&nbp;鲜艳绯红嫁衣仿佛夕阳里最窒息的那一抹暮色,血煞瞳的深处再没有属于人类的温热,扬眉转袖间便是尸山血海,&nbp;火海滔天。
如神祗般俯瞰众生,又如魔般狷狂倨傲,杀意冷然。汹涌的魔气笼盖于天地之间,天空仿佛即将塌陷一般,令人压抑无比。
现在,她不再是那个狡黠的饕餮,仗剑江湖的长生宫掌门,她是最为残狂弑杀的阿修罗少君。
她生而为魔。
可是这世上大概也只有肖贤知道,每每这位少君心情不好时,便会像个孩子一般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就如现在一般。
她恢复了记忆,记起了关于他的一切。她想起来只要自己缩在墙角时,旁边就会伸过来一块桃酥,她别过头,那桃酥就追过来。她始终无法抵抗那香甜的味道,&nbp;便大口的吞下去,&nbp;然后又有一块送到她嘴边,有次她吃得太过忘我,&nbp;一口咬下去只觉齿间软软的,&nbp;便听得肖贤倒吸一口冷气,道“咬坏了我的手,日后可就没人给你做这般美味的点心了。”
抬起头时,正对上那双冷艳的长眸泛着宠溺的光。
他弯起眼睛笑笑,探过身来,抱住了她,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一下下那么缓慢,像在讲一个悠长的故事。
一个这样疏离冷漠的人,怀抱却是那么的暖。
从那以后她就顺理成章的,一不开心就闷头窝在他怀里,一动也不要动。
她不知不觉变得那么依赖他,这个找不到了要喊夫君,那个弄坏了也要喊夫君,他呢,就温柔的说着不要紧,妥帖的照顾着她。
别人笑话她说总有一天给他叫烦了。
她满不在乎的想着,他才不会走呢。
她又记起了自己刚从莲花里降世的那段时日,她不会说话,没有情感,尽管自己从不给他任何回应,她依旧能听到他孜孜不倦在自己耳边的话语声。她不知道他是何人,她只知道,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希望她活下去的人。
月光照故里,想来那就是天涯。
后来她有了身孕,却还要跑到地界斩杀魔兽,他知道劝不动她,便格外小心翼翼,战斗时目光全在她身上,常常因她分神而受伤。她打累了,就靠在他肩头歇着,又听得他絮絮叨叨,渴不渴,饿不饿,紧张得不行。一边说着,还要喂她吃切成小块的果子。
她低头对自己的肚子道“爹是不是很啰嗦,九龄一定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吧。”
“你又嫌我唠叨了。”
其实,她是愿意听的。
他轻轻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又满怀深情的看着她。最近他常会如此,好像这就是他世界的全部。
他与她十指紧扣,问她,我是凡人,不比你神明之躯,总会衰老,若有朝一日太初之血失效了,或是被你们娘俩喝得一滴不剩,罗睺便会再多纳几位贤婿,你会如何?
她挑挑眉,故意气他说,后宫佳丽三千人,我当然要雨露均沾了。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后来她会梦到一双年老清瘦的手,她想都没想,就紧紧的握在手心里,她知道那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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