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也是天涯沦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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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来到了那排房屋前。这排房屋远看很正常，到了近前才知竟然高大得过分，不似给人居住的。奇怪的是，这排房屋通体仿佛都是一块巨石，方方正正，却并无任何门窗的痕迹。可是，他在河边看到的明明是有门有窗的正常房屋啊？！

他摸了摸下巴，略一踟蹰，便走向了最靠边的房屋，他依照印象试探着将右手按在大石头上，想试试能否推进去。谁想稍一用力，整个人竟然前倾了过去。回头看时，石头墙壁不见了，只有一层半透明的幕布一般的物事悬在那里。他试着再次将手按上去，手掌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幕布。他何曾见过这般奇景，不禁反复穿梭了几回，这才意犹未尽地打量起房屋内的摆设来。

这里与其说是一间房屋，更像是一座大殿，一座空旷的大殿。除了地上的被厚厚尘土掩埋的四个蒲团状物件和正对门口的巨大座位，别无他物。那个巨大得夸张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奇特而恐怖的生物。

尹三儿看清它样貌的时候吓得一哆嗦，差点掉头就跑。它像是大蜘蛛与人类的畸形合体，纤细的腰部、圆滚滚的肚子，八条大长腿的上方还有一对人类的手臂，脑袋像是人类的模样，却长满狰狞的尖刺，两只硕大无比的眼睛长在太阳穴的位置，没有鼻子，张开的大嘴里布满了锋锐的利齿，额头正中还镶嵌着一块菱形的墨绿色宝石。其人类部分的肢体，皮肤褶皱着紧贴在骨头上，看起来像是饿了很长时间一样。它那双空洞无神的大眼睛，正对着尹三儿的方向。

尹三儿身形连晃，接连换了四五个方位，还是觉得那双大眼睛依然紧盯着他，不禁身肌肉紧绷，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一只矫健的猎豹，随时都能发出强悍的一击。

两根产自右臂的尖刺也被他紧紧握在了手中。他的身形晃动，带起了一阵微风，那个恐怖的怪物在微风吹拂下竟然垮塌了下来，化作了一地的碎块和粉末。原来这是一具干尸，不知已经存放了多久，早已风化了。

尹三儿这才擦去了额头的冷汗，放下了心来。他警惕地走到那具干尸前，发现碎块和粉末间有一抹光芒闪过，他用尖刺拨开一些碎块，发现正是那块菱形的墨绿色宝石。

这块宝石入手颇为沉重，却没有宝石那种坚硬的触感，摸上去柔滑而富有弹性，他单手拿着宝石放在眼前仔细观察，发现宝石质地如翡翠，内里有些浑浊。忽地墨绿宝石忽然发出刺目的光芒，尹三儿本能地闭上眼睛。在闭眼的一瞬间，他发现宝石中一条浑身闪烁光芒的细长身影一闪而过。等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差点被他甩手扔出去的宝石并无任何异样。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花眼了。但是直觉告诉他那绝对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其后他再尝试，宝石却再无丝毫变化，并未发光也并无细长身影闪过。他摇了摇头便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宝石。

然后，他便发现巨大的宝座上竟然刻着一些字：“仇人伏首，伊人逝去，重伤之身，亦时间无多。思及幼时屡遭唾弃、遇相爱之人却不得善终，皆因这似妖非妖、似人非人之肉身。人妖两族水火难容，吾等含两族血脉之辈，愈发艰难。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唯叹胸中大志未展，父母之名难查，遗愿颇多而无人受托！嗟夫，乞愿天下苍生不战，万物生灵安处！——朱盛”。

这怪物竟然有个颇为文雅的名字，而且这些文字是人族文字，尹三儿虽然长得粗豪，却是家乡首屈一指的才子，自然认得这些字。没想到这高居宝座的朱盛，竟然是人妖两族混血，却因为人妖两族征战连年，世仇无解，而遭两族人嫌弃、抵制、迫害。这怪物也一生厄运连连，然而他的心中却是希望天下苍生和睦共处，不再有征战，看来并不像是大奸大恶之辈。

他心中感慨的同时，也想到了很多：自己还算不算人族？出去了，会不会被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满世界追杀或者抓回去酷刑逼供？听说妖兽一族进阶，最快的途径便是互相吞噬，自己会不会也成为别的妖兽菜单上的选项？他边胡思乱想着，边将朱盛的破碎尸首收拾到了一起，又捧来尘土将其掩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