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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上,慕容尘来这里。就是为了近期不断渗透进来的北满奸细的,乃颜部,后海女真,乃至匈奴五胡那里的家伙。还是为了执行那个所谓的屠龙计划。
思索到这儿,慕容嘲讽的笑笑,屠龙么?这个名字,似乎对自己很有意义呢。而就在这时,一名步履蹒跚,衣衫清雅,手中拄着拐杖的老者自内里顺着长长的灰色阶梯走下,身边几名精悍的男子小心的扶着他那矮小的身躯,一副想用力却又不敢用力的样子,生怕这个老人柔弱的化作碎片沙砾。
慕容尘立时肃然,挺起了自己的胸膛,快步走上去,自合适的距离做出合适的军礼,再用合适的声音说道“晚生慕容尘参见罗恩老先生!”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眸子在绿荫底下染上了一抹绿意,宽厚的笑容浮上皱纹爬满的脸庞“你越来越像一个军人了。是什么让你突然变得如此富有纪律性以及铁一般的意识,我能察觉到,你似乎被羁绊束缚,无论如何挣脱也是无法解脱。”
慕容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低头去这个老者的脸,只是静静听着这个老间谍老钉子的温声细语。
“你要的东西,我帮你找到了。”似乎是因为说话过多,罗恩有些微微喘息,他接过一个油纸包,交到了慕容致的手中。“九幽道的事太过久远,不是很好查。而且还魂之术太过离奇,就连南蛮那里似乎也没多少人会了。”罗恩快速的说道,同时轻轻咳嗽了几声,有淡淡的血色自干枯的脸上流动“至于那个长生天大帝,更是太过久远,而我们在北满的钉子即使全部搭进去,恐怕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些虚无缥缈的神话故事。但是,有一个地方我建议你去。”
慕容尘的心头蓦地一动“是哪里?”
“北满人的长生天大帝雕像。”罗恩平淡的说道“据我所知,那座雕像的内里是一座宏伟的宫城,似乎是长生天大帝昔日所在。”
不知道为什么,慕容尘突然想起了那天做的那个梦,那冰冷的城中燃烧的火焰,还有掉落的花瓣以及招牌。以及,那个平静如茶的孩子,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多谢罗恩前辈了。”慕容尘恭敬的说道,冲罗恩抱了抱拳。“不知道那件事,寂雪阁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件事,犹若一座大山,压在了罗恩的上空。以至于眸子中的光又是黯淡了几分,他整个人就好像是风中的蜡烛,随时都有熄灭去死的危险。“那件事,其实我是不赞同的。”罗恩淡淡的说道,袖口中飞出磷火燃烧的骨符龟甲,上面如刀刻斧削般的痕迹可以灼烧人的眼睛,一滴滴血好像在上面游走,一股死灭的气息散发了出来,冲的慕容尘心头一震。
“这是大凶之向?”慕容尘急促的问道,空气中那股灰暗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了,让他古井不波的心有了几分急躁。
罗恩没有回答,反倒是收起了这份卜卦,淡然的回头而去。
“自己去发现吧。”罗恩苍凉的声音徐徐传来“我相信白轩那个小家伙不能错人。”
罗恩的速度似极慢,但却是一眨眼就如横渡虚空一般,消失不见,就好像挤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在这里,再无他的踪迹。
“阿尘,常子辉大将军进城了。你是不是应该……”身后的慕容致突然睁开眼,沉声的说道。而慕容尘仔细的翻阅着寂雪阁送来的卷宗,内里除了他要的关于长生天的情报外,还有如今草原上的形势。
如今北满内乱的形势依旧是严峻,雪藏部时隔三十年第一次走出大雪山,就是对老对头后海部女真展开了攻势,中间人乃颜部也没有办法,只能着女真人的头领努尔哈赤和雪藏部乃刺雪不花斗得不亦乐乎。北满龙庭依然没有任何表示,除了抵御西羽的侵略,对这些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他们是想管也没有力气管。
匈奴,鲜卑,羯羌氐五胡风云汇聚于羽烈北疆,似乎又是准备让神州再次陆沉一次。不知道这一场乱战,又要多少生灵涂炭。
慕容尘默默的将卷宗收起,然后沉声说道“走吧,去见见我们那位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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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风寒,再加上临近草野,北地的人都是习惯吃牛羊肉,宁朔城内有一条小街,嘈杂却也宁静,火热却又冰寒。这一条街上,火锅,羊汤,汤锅可谓是三足鼎立,香味四溢各显神通。
红的如红绸一样的辣油,大白瓷碗内里露出的羊头肉和肚丝儿,白的如凝脂般的汤水,沸腾的热气好像要把一切都是驱走,边上船型的磁碟里切得细密的饼丝儿。常子辉穿着淡墨色的短袍,撸起袖子,大口大口的吃着,四周坐着几十名将校,都是面色肃然,冷漠的眸子鹰隼样的扫视四方,警惕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偷袭。
慕容尘坐在了他的对面,着那红绸一样的招牌,摸着满是虫蛀的方桌,着其他店面热闹喧闹的场景,竟是忍不住微微轻叹。
“来了?”
“吃饭吧。”简单的一问一答后,有郎将端着大白瓷碗走来,恭谨的放在慕容尘面前,其余的饼丝辣油等物也都是很快置办齐了。而这时,常子辉突然自狼吞虎咽中抬起头来,手探向了临近方桌的铜盆中的青花酒壶,一层薄薄的冰附在上面,盆里竟是加了冰雪。
“尝尝吧,宁朔的玉冰烧。”常子辉淡淡一笑,挥手止住了要来帮忙的手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然后又给慕容尘倒上了一杯。
“我很喜欢吃着辣的让人流眼泪的羊汤,然后喝上这玉冰烧。”常子辉轻轻一笑,一饮而尽。慕容尘朝他稍稍举杯,然后也是干了这杯酒。可那酒一入肠胃,竟是冷的慕容尘面色一抽,那种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冻成碎渣的感觉浓烈逼人。他重重的将酒杯放下,面色如常,静静的感受那种刀锋贴着身体游走的感觉。
“喝一口汤试试。”常子辉突然一笑,笑的有些神秘,就好像一个小孩子要见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一样。慕容尘低声笑笑,端起碗就是喝了一大口,可很快,那种冰雪和火焰撞击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震,每一个毛孔都似乎是打开了,舒服的让他眼前一亮。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对面这个人,竟再无那日第一次见面时的威武凛冽,他从没想到常子辉居然是如此削瘦,可那种逼人尖锐的气势,就如同藏在山中的瘦虎,隐没在沙中的长枪,挺拔决绝!
“军人,随时随地都是要感受到那种冰冷的刀锋,随时随地要痛饮温热的鲜血。”常子辉淡淡的说道“慕容,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死,可是如果我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了,就是只有两个原因,一,就是我死了。二,就是我退缩了。”
他有些嘲笑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和指骨“可是我宁可粉身碎骨,我也不愿选择第二个。”
“这一次的任务,你是否觉得不会成功?”常子辉低声道“以毒蛇作为搭线人,诱使宁国著名的将军反叛,然后以奇兵杀出,阵斩乃颜部的耶律阿保机。这个计划,是不是太过绌劣了。我们的演技,就好像是一个戏班子最低微的学员,让人一见就能识破。”
“我只有一个问题。”慕容尘抬起头,双手按住了桌子沿角“那个毒蛇,你打算怎么办?”
常子辉淡淡一笑“你以为那个家伙,真是我的朋友?”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宁朔城发生了一声巨响,不远处的一处院子,几名淡漠的寂雪阁人员着倒在地上,如死狗一样的胡儿探子。
而这个时候,城外的军营突然也是一阵喧哗,这让慕容尘的心中立时一紧。可是常子辉突然淡淡一笑,冲他摆了摆手“不要紧张,是计划已经变了……”
一百八十老了!
如果是耶律阿保机知道我会叛变,他会怎么样?常子辉微笑着问慕容尘,他举起酒杯,然后解开自己的衣领,虽然两个人坐在了靠门口的位置,可是吃着吃着却依然感觉越来越热,常子辉挥了挥手,突然淡淡的说道“来点风。”
他身后的一名将官上前,令人立刻打开几扇木窗,立时就有微寒的风吹入,低低呼啸着将两个人身上的汗珠拍干拂走,微眯着眼着远方,似乎能见那淡淡血色。他继续说道“如果我是耶律阿保机,我是断定不会相信的。但是此时此刻,雪藏部的进攻让他只有能有一点相信的可能就会去做一些事的时候,他,就一定会发动远拦子的密探来搜集一切关于我的事情!”
慕容尘微微皱眉“乃颜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这么害怕,我们从背后捅他一刀?”
“不,后海部女真人还在戍守着他的后方,努尔哈赤不会白白着自己的盟友这样折翼,雪藏部只不过暂时听命于忽必烈,那个老家伙想要两边都是要到好处。”说到那个老人,常子辉语气颇为不善“当年我在边关压了他整整十年,亲手将他揍成猪头,将他引以为傲的骑兵打成了残废。本以为他率部隐身大雪山能长进一些,没想到还是鼠目寸光!”
常子辉淡淡的说道“可是我们的情况依旧不乐观,乃颜部,女真人,这两大部族太过强大了,强大到即使宁国也必须拼死一战才有胜利的可能。可是,宁国的脚步不能停止在这里,华族的脚步不能止步于此,我们银月的威名,应该响彻在西羽的寸土,响亮在东武人的土地亦或是南洋那种地方!”
“少死一些人,就能给我们多留一些种子。”
蓦地,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校尉大步自外面走来,经过不下于十道警戒和暗哨,终于在门外站定,单膝跪下,将手中的名册高高举起。慕容尘淡淡一笑“毒蛇和乃颜部的那条线,终于全部暴露了。”
常子辉没有做声,而是招手拿过那赤黄色的名卷。他甚至根本没有,而是直接接过了朱笔,就好像掌握生死的帝王,随意的在上面画着一个个赤红色的大圈。身后俯着身子的军官微微一愕,随即说道“大帅,寂雪阁说是要一些人………”本以为这么一说能让他稍稍顿一顿。
可谁知,常子辉根本就当是耳旁风,他冷冷的笑笑,终于画完了圈将名册扔给了手下。他端起了酒杯,着慕容尘语调冰冷“记住,我们是军人,不是间谍暗探。我们只负责杀!因为这是最安全,也是最令人心安的方法。”
常子辉将酒喝尽,有滴滴酒珠落在衣襟上,还没等落地就是消散成了一团雾气。慕容尘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嗅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还有挣扎。
“想必这次乃颜部会大吃一惊吧。”慕容尘稍稍坐直,沉声说道“他们的骑兵南下的时间又是缩短了。大帅,我恳请领三万人,先行北上。”慕容尘说罢,就是单膝跪地,抱拳请命。乃颜部的人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乃颜部一定会倾尽全力来杀死这个老对手,不再像是以前那样顾虑重重,因为乃颜部一旦准了你,就会像草原上的孤狼,拼死也要将你的喉咙咬破!
他这么做,直接就是将敌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他是为了谁?为了自己,还是公爷?
“你这是为什么?想把我挡在身后?用坚城让那些疯狂的家伙撞得头破血流?然后自己做英雄,来个千里奔袭?”常子辉笑眯眯的着他,语气调侃。“我知道,你这是为了更好的保全我,我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和战略。只是………”他眸子中寒光闪烁,如黑夜萤星。“只是我们那位公爷,已经带齐了兵马进发了。二十五万铁骑,公爷这次,誓要碾碎一切!”
二十五万铁骑!慕容尘心头一颤,仅仅一个万人队的冲锋,就是可以压垮一切,那二十五万,岂非可以威震寰宇,镇压诸天?!宁国的兵力,乃是大尧境内最充足的,晋阳也是稍稍逊色,而且战力也是非凡。但是北满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白轩孤军深入,万一有了什么闪失怎么办,一旦让北满知道主帅是他,恐怕大大小小的部族都会动起来!而且对方不是逃跑,是进攻!
“公爷也只有这样,才能体验到一丝人的感情。”常子辉淡淡道“而且公爷此去,也是为了北满的一件圣物,失落的图腾玉瓯。公爷似乎急需此物来保存什么东西。”
听到此话,慕容尘剑眉一挑,他知道公爷已经拿到了三生石,这次又是为了这件供奉在女真部族的圣物,很明显,是为了那个女人。
常子辉慢慢扶起了慕容尘,却见这个男人淡淡的笑着,就好像一个年轻人面对一群人仍旧是毫不在乎的挑衅一般,笑的纯粹而且热血。“公爷已经是出手了,我龟缩在家中,实在是很丢人的。”
“可是,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慕容尘又一次清楚的见这个男人的身体,简直就和一个普通中年男人没什么两样,根本不像是一名高手。他的额头上有浅细的皱纹,让人发现这个男人已经老了。那长长地,就好像画布上黑色的名川,又宛如笔直的钢枪,永远不会曲折。
“可是,你老了。”慕容尘低声的说道,直直的望着他。
“对于我们这种人,年龄永远是最小的阻碍。就好像战争,它不会顾忌你的年龄,你是孩子,老人,无论你是谁,该死还是要死。你或许会问,那么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会有战争,我只能说,这个世界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太多了,一种寂寞会在平静的年代如一杯毒酒让人端起并且放下。”常子辉端起酒盏,眸子凝视着杯中的淡淡涟漪,好像失了神“哪怕最后死的连骸骨都没有,也是不忍丢弃。我们都是这种人,没错,我们都是。”
慕容尘面色有些沉肃“能阻止战争的,只有战争么?那么,我恳请你能活着回家,着更多的人回家。”
常子辉哈哈一笑“一定会的。我还有一个小女儿等着我呢!慕容尘,回去吧,准备一下,我们要准备开拔了。这一次,由你做先锋兼任副帅………”
慕容一听立时就是开口“大帅你这是………”只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常子辉就是挥了挥手“别想太多,公爷如此信任你,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顺手穿上了自己的紫袍,终于将他的身躯衬得宽厚了几分。门口一匹爪黄飞电被牵了过来,似乎是见到了主人打了个响鼻。
“老伙计,跟了十年了。”常子辉笑笑,随后翻身上马,见慕容尘还没动弹,面色有些微沉的说道“慕容,为什么还不动身?”
慕容尘缓缓抬起头“大帅,这次出行,我愿伴随您左右。”
常子辉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叹了口气,淡淡笑道“慕容,你知道么?我年幼时是有名的才子,可是越是涉猎历史,就越是坚定我投笔从戎的心。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站在尸山血海之巅,我的脚下横七竖八的用尸体摞成了高山,有北满人,有东武人,有南洋人,有西羽人,我手中握着军旗,着遥远天边的最后一丝黑暗。可是,我还是死了。无论多么厉害,哪怕是和天地同寿,可当天地湮灭,世纪轮回时却也难逃一死,可是我不想那样死,我宁可像我做的那个古怪的梦,体验着最后一丝空气的美好,然后跌落下凡间。”常子辉面色沉静,如高高的山岳,语言又如刚冷的刀锋,切入人的心房,将浑身鲜血挤压成冰块。
“慕容,以你所见,此次大战,应该如何收场。”突然,常子辉说道。慕容沉吟一声,很快就是答道“以正合,以奇胜。彻底摧毁了北满,让他至少五十年再无法起兵,同时用怀柔手段不断汉化他们,使其荒原草野,也成我华族之家。”
这次,轮到常子辉沉默了。过了半晌,他才是微微点头,冰冷的唇轻启,吐出一口寒气“那么,就全交给你了。放心吧,我会和你一起回来,到时将我那小女儿介绍给你认识也不是不行,嘿嘿。”说到这儿,常子辉歪着头笑笑,勒马准备前行。
他最后用冰冷的眸子了慕容尘一眼“慕容,其实,我很期待有一个人杀我。因为我很想知道,我会死在谁的手上!”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胯下宝马,如一阵风样冲了出去,顿时引起一阵骚乱。着淡淡紫影消失,慕容尘良久只是一叹,他身后的慕容致走了上来,低声道“大帅似乎是交代后事了……”
慕容尘苦苦一笑,没有说话。而突然,又是一阵惊马,一名骑士策马直奔慕容尘这里而来,手中紧紧握着那赤金色的卷轴!当他见慕容尘时,立时翻身下马,脸上浮现出了欢喜的笑容大声吼道“将军,前线大捷!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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