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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桩事若是发生在平常,那必然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他上报的这几项罪名虽然瞧着吓人,若真要细查却大有可为之处,没有确凿证据不好深究,很容易模糊成莫须有被姜家反咬一口,督察院即便见了也不一定搭理,但如今正值整个朝堂文官齐齐针对姜府的特殊时期,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尤其是那封陈情书,直接了当地挑明朝中一贯存在的清流与勋贵两派之争,这简直切中了要害。
寒门与勋贵的矛盾是天然存在的,寒门看不上勋贵鱼肉百姓,勋贵看不上寒门假清高,但其根本原因还在于,两方的根本利益是互相冲突的。
本朝建朝年久,世家大族林立,子孙繁茂荫封甚广,但朝廷就那么大,官位就那么多,寒门学子想要往上爬便难免压迫勋贵势力,勋贵想要维持鼎盛则必须欺压寒门。
久而久之,矛盾越积越多,朝中的党争之风也逐渐鼎盛,清流与勋贵两派势同水火,如同引线即将燃尽的爆竹一触即发。
党争之风由来已久,只不过一直如同水中暗流,潜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暗自酝酿波涛。
姜沛这桩案子之所以引起千夫所指,一方面是因为他以勋贵荫蔽大肆敛财,且对于他的官位来说,数额实在惊人,一方面也有当时穿得沸沸扬扬的打杀林远之事的影响。
堂堂一个进士及第的七品朝廷命官,十几年寒窗苦读一步步爬上官位,正以为能够改头换面,哪知权贵伸伸手指就能轻易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他,这怎么叫人不寒心?
若项斯远提起旁的罪名,还不一定有此效果,但他直接抬出倾轧寒门这座大山,便是直接挑动了清流文官们本就敏感的神经。
林远、贪墨、项斯远……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依仗姜家仗势欺人,这直接叫督察院那群言官按捺不住。
“简直欺人太甚。”
“处决姜沛的公文至今还压在乾元殿中,陛下如此包庇,岂是明君所为?”
“寒门举子便无出头之日了吗?这些勋贵何以如此肆无忌惮?”
“这朝廷是皇上的朝廷,还是他姜家的朝廷?”
“绝不可叫他们认为我等出身寒门便软弱可欺。”
项斯远不愧少年英才的才子之名,无论是陈情书还是状纸,都写得平实恳切,几句感染力和煽动性。
他本身身份尴尬,出身侯府却无荫封,靠的是科举入仕,两头都不落好,如今这样一动作,便是直接将自己划入清流阵营,与勋贵世族彻底割席,顺便给自己招揽一堆强敌,如此魄力非常人可有。
“这两封文书一上呈,你是彻底回不了定远侯府了,往后在朝中无依无靠,确定不后悔?”
皇宫,沧浪亭中,卫瑜挑眉问对面的项斯远。
项斯远的眼睛落在眼前的棋局之上,他没想到这小公主看似不学无术,棋艺一道上却颇有水平,拈着黑子边思索边道:“微臣并未觉得后悔,在定远侯府中时,微臣在朝中一样是无依无靠,如今不受侯府所累,反倒自在许多。”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如今重返朝堂,身上的颓唐之气一扫而空,原本清隽的面容愈发神采奕奕,整个人气度无双。
卫瑜抬起眼皮看他,懒洋洋地道:“你说话一定要这么一板一眼,跟个老头子一样么?”
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私下见面无需拘泥,但他每次还是动辄行礼,说话一定谦称,年纪轻轻的恨不得把老学究三个字刻在脑门上。
难怪前世能在书院如鱼得水,天生就是个当老夫子的命啊。
项斯远动作一顿,执着地道:“礼不可废。”
卫瑜叹了口气,摇着头落下一子,成功看着项斯远走入她的圈套之中。
棋路可见人品,项斯远下起棋来一如其人,擅长隐忍布局,待到见了时机才一举发作,可惜还是迂腐了些,一味循着规矩走,少了几分新意,下多了容易叫人瞧出招式来。
“新官上任,感觉如何?”卫瑜问。
项斯远略一沉吟,斟酌着字词语句,“很是清闲。”
确切地说,是过于清闲了。
京畿司理虽不是什么要职,但好歹是堂堂五品官员,每月领着朝廷俸禄不是吃白饭的,可项斯远自打上任以来,除了首日中司指挥使带着熟悉了一番各部下属人脸之外,一件事都没干上。
京畿司理虽谈不上长官,但好歹也是官阶最高的官员,如此清闲,显然是遭人排挤。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中治安,官小事多,人员庞杂,实权又不大,能呆在里头的要不就是混日子的纨绔子弟,要不就是军户出身,从小兵一步一步爬上去的武夫。
两派人马都瞧不上项斯远这清不清,贵不贵的白脸文官,又顾忌他的名声唯恐别斥为同党,更是不敢靠近,会白吃小半月俸禄也属寻常。
“此事你自个儿能解决吧?”卫瑜又问。
项斯远纠结半晌,还是瞧不出卫瑜那步棋的玄机,他也瞧出自己败局已定,干脆方平心态,随意在棋盘上找了个合眼的地方落下棋子,这才一笑道:“微臣此番上表之后,很会便可步入正轨。”
好歹是从前在翰林院那地方呆过的人,这点本事项斯远还是有的。
此次上表扬名,他在吏部也算露了脸,有顶头上峰的压力,兵马司中的那群武夫想来应该不敢再为难。
卫瑜点点头,知道这些微小事不成问题,也就不再多问,扭转话头说起了正事,“此次找你入宫,是有一件事要让你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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