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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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么？我当然不怕。</p>

我十五岁就已经嫁作人妇，可许多年过去，对于床笫之事却是个十足的白丁。</p>

这不能怪我，韩广不通人事，夜里最多也就是抱着我睡觉，以至于许多年来，我没有生育。韩家舅姑的脸上不好看，他们觉得是我不行，而我却无法开口辩解。</p>

最后韩恬毫不犹豫地把我送走，无子也是因由之一。这也警醒了我，让我明白要在魏氏立足，自己该抓住什么。</p>

铜镜中的人像蒙了一层金蜜色的薄纱，她的头微微偏着，露出鹅蛋般的脸。她的皮肤白皙，唇色红润，与颊边散落下的黑发一道氤氲着柔和的色泽。我用巾帕慢慢揉拭着湿发，镜中的人看着我。片刻，她眨眨眼，嘴唇微微抿起，乌黑的双眸变得无辜，其中似乎有些盈盈的光泽。</p>

这表情是我的招牌。</p>

我从小不安分，没有少闯祸，也没有少受训斥。久而久之，我就学会了在惹了别人生气之后，可怜兮兮地睁着眼睛并小声哀求，是我不好，勿恼了好么？这样做也的确很有用，无论父亲母亲还是别人，十有八九会怒气全消或者不忍心再责怪我。</p>

裴潜曾经哭笑不得，说我这样才是最无耻。</p>

我不否认，那时候，我最喜欢看的就是裴潜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因为斯文俊雅的裴潜是别人的，而龇牙瞪眼的裴潜才是我的……</p>

我闭闭眼睛，片刻，再睁开。镜中的人看着我，从前的蛾眉已经修作柳眉，眼睛里似乎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态。</p>

我盯着他，轻轻叹了口气。</p>

“叹气作甚？”一个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p>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p>

魏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身上穿着单衣，沐浴的热气在脖子和脸上残留着红晕。</p>

“惊到了？”看到我的反应，他似乎很得意，扬扬眉，从椸上拿过一块巾帕擦拭鬓边。</p>

“无事。”我看他一眼，忙转回头来。片刻，又觉得这样不太自然，开口道，“夫君沐浴过了？”</p>

“嗯。”魏郯回答。</p>

身后一阵窸窣的声音，我从镜中窥去，他坐到榻上。天气热，两只袴脚挽了起来，露出笔直结实的小腿。</p>

我想了想，把头发简单地绾起，离开镜前。</p>

“夫君带四叔去了营中？”我从瓷壶中盛来一杯水，递到魏郯面前。</p>

“嗯，他爱看机械。”魏郯接过杯子，片刻，道，“他说你去过看他的工棚，还送了他新衣？”</p>

我颔首，问，“四叔喜欢么？”</p>

“他都穿在身上了。”魏郯笑笑，神色中有些慨叹，“说来惭愧，他与我一母所出，我这做兄长的本该多照顾。可我常年在外，疏忽了他。”</p>

我莞尔：“我在宅中，自会多加关照。”</p>

魏郯看着我，黑眸中似闪过些什么。他低头喝一口水，眉头忽而动了动：“水中放了何物？”</p>

“桃花。”我说，“两月前我到西山白鹤观进奉，见有落花，便收了来。”说着，我提起瓷壶，再往魏郯杯中添些，无意中，瞥到他的小腿上有一块淤紫。</p>

“夫君磕伤了？”我问。</p>

“嗯？”魏郯顺着我的目光瞥瞥腿上，道，“上马时不仔细，无事。”</p>

我点头，想了想，起身走出房门。</p>

阿元正在廊下，我问她：“有擦瘀伤的药酒么？”</p>

“药酒？”阿元一愣，忙问，“有，夫人要来做什么？”</p>

“休问，去取些来。”我说。</p>

阿元点点头，转身走开。没多久，她拿着一只小瓶子回来，递给我，“掌事给的，说是府中最好的药酒。”</p>

我接过，走回室中。</p>

“药酒？”魏郯看到我手中的瓶子，皱皱眉。</p>

“夫君有伤，要散瘀才是。”我说着，在榻旁坐下。</p>

魏郯看着我，少顷，道：“有劳夫人。”说罢，将腿伸出来。</p>

我也不多言语，将壶里的药酒倒入一只盏中，用手蘸了捂热。药香散开，浓郁而沉厚，是难得之物。</p>

我将敷到他的瘀伤处，过了会，慢慢揉起。这伤并不严重，其实不搓药酒，过两天也能好。不过这是个展现妻子温柔的好时机，我不想错过。</p>

室中很安静，只有我手掌的摩挲声，细细碎碎。说实话，男人的腿真不好看。上面的毛比女人的多，又黑又硬。肌肉也粗壮，倒是显得腿型很紧凑……嗯，看起来也很有力，魏郯毕竟是征战之人么。</p>

我知道魏郯一直在看我，他的目光总让人无法忽视；我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我的皮肤白而细腻，唇色红润，头发堕堕地绾在脑后。我身上的单衣轻软，领口有些松，脖颈下的肌肤若隐若现。</p>

乳母在我十二岁之后，就常常与我说些闺中之事。她曾经告诉过我，女子沐浴后衣衫不整发髻半垂，放之平时乃是不雅，可若在闺闱之中，男子却最是着迷……</p>

“夫人甚熟稔。”魏郯忽而道，声音低低。</p>

我微笑：“先父从前好角力，每回与友人切磋，总带些瘀伤回来。母亲给父亲搓药酒时，我时常在旁，故而学得些门道。”</p>

魏郯没有说话，我继续揉搓。可没多久，下巴忽而被一只手抬起。</p>

万籁在这一瞬间寂静。</p>

我望着魏郯的双眸，没有戎装时的锐利，却依旧浓黑如墨。他的两根手指托着我的下巴，力道很轻，我能感到指头上传来的温热。</p>

“你母亲教的可不少。”他缓缓道。</p>

我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时间答不上话，只弯弯嘴角。感受到那渐渐逼来的男性气息，心跳忽而开始阵阵撞起。</p>

可下一瞬，他的手指放开了我的下巴。</p>

“不必揉了，时辰不早，夫人歇息吧。”魏郯将我的手从小腿上挪开，站起身来，走下榻去。</p>

我懵然，愣愣地望着他走到椸前，从上面取下外衣，窸窸窣窣地穿起。</p>

“夫君要出去？”我问。</p>

“嗯。”魏郯系好腰带，将佩剑挂在带钩上，“今夜我去营中，不回来。”说罢，迈步走出门去。</p>

身影消失在门外，唯有夜风徐徐，拂得灯影摇曳。</p>

“夫人，大公子他……”阿元走进来，满脸惊讶。</p>

我仍坐在榻旁，望着空空的门槛不语。</p>

今夜，我预感自己会睡得不太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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