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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这个野心勃勃的割鹿台年轻杀手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死了,死在他和所有割鹿台杀手都百般鄙夷的武人手下,甚至都没有机用到在舌根底下垫着那枚用以自尽的毒囊,武二郎在抽出小臂的同时带走了他身上仅存的生机和气力,倒下去不过是一具软趴趴的尸首。
包括苏祁连在内的晋州武官在目睹那割鹿台杀手的死亡后无动于衷,在此人身形翻滚落地的同时他们已经再次给轻弩上弦,即便心中大多明白他们手中半生戎马的倚仗对那个小垚山大王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
古往今来,明知不敌仍慷慨赴死的武人,何其之多。
那具割鹿台杀手的尸身坠地同时,先前被那一挥逼退的魏长磐不再蓄势不再反握藏刀,只是横刀于胸前,右手握刀柄,左手扶刀脊,刀锋向前。
这般境界的武人哪有什么破绽空门,都是被腹有鳞甲的武二郎用作诱敌出手的香饵,叶辰凉还有割鹿台的杀手都是忍不住咬了饵。
所以一条半性命就没了。
半个时辰以前这不过是间位置偏僻的客栈,庸庸碌碌大半生又有些胆小怕事的掌柜忙里忙外为小垚山的大王们操办饭食,还没有撕破脸皮刀剑相向的喽啰们在打诨插科,不时便有要震落梁上积灰的哄堂大笑响彻整间客栈,换了身宽大粗麻布衣裳的武二郎人在问小黑子他这身如何。
而眼下遍地横尸,血聚成溪,潺潺而流。
火光从残损的糊窗麻纸间透过映入眼底,他没去看,可他听得到。
马蹄声,呐喊声,喘息声,箭矢离弦声,火烧草木声。
而后武夫咆哮,震动四野。
当年还在北边儿鸟不拉屎地方驻扎,实在煎熬不过的人就会主动走出营帐寻人干上一架,稍一拉帮结派动辄便是百人的混战,只要不出人命,管营的将军乐得在旁看热闹,时不时还要为使出漂亮招式的卒子喝声彩叫个好,而后在事态扩大到不可收拾前用马队将这些满腔热血上涌的年轻人分开。
在场的晋州武官都对马大远脾性再熟悉不过,这个性格温吞的老好人初入军伍时和老兵油子打交道总揣着以理服人的念头,说话也文绉绉的不爽利,不过毕竟是上过好几年书塾的人,颇能瞎诌出些之乎者也的道理,可对他们这伙拿拳头讲道理惯了糙人而言那自然是半点也听不进去。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更何况还是个没有秀才功名的半吊子读书人,往往还没开口说出个一二三来面门上就着了好几拳。
后来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马大远马秀才终于舍去嘴皮子改用拳头的时候,又成了他们这伙人当中除了张五以外最能打的那个,混战中闷声不吭就撂倒了三五个,鼻青脸肿给他们裹伤上药的时候还会小声抱怨几句方才那帮灰孙子的撩阴腿。
那个总是帮着同袍们写家书的识字人,与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老好人在咆哮,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向他那些在客栈内还活着的同袍示警。
哆嗦着嘴唇张口却说不出话,苏祁连像是刹那间衰老了十岁,连原本挺直的脊背都佝偻了,像是要逐渐变成这个年纪老人所该有的模样。
他错了,从始至终都是错的,那些仿佛唾手可得的武装上盘踞了条剧毒的蝰蛇,吐着信在他们和他弟兄们的心口狠狠地来上了一口。唐槐李绝不是他们眼中怯懦的肥猪,这个狡黠如狐的生意人摇着尾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然后用武二郎这个陷阱让他们这些朝廷武官的叛逆死无葬身之地。
没了那层官面身份庇护,他们也不过是群有些武艺傍身的犟老头儿,与那个年轻人一样抛下一切做了丧家之犬,跋涉千里南下。即便再宿州被冤成小垚山喽啰内斗的同党也不会有人替他们平反,他们的门生故旧只会得到他们落草为寇后被围剿擒杀的消息,而后收到从宿州千里迢迢送到北方的一捧灰。他们中有人会愤怒,有人会追根究底,然而沆瀣一气的宿州官府不会给他们查清真相的机会,他们将作为晚节不保的范例在大尧军伍中遗臭万年。
这是最坏的结果。
苏祁连不能让最坏的结果落到他们头上。
老态不过显露片刻的苏祁连再度强硬地直起腰杆,他扣在悬刀上的手重新稳了下来。
既然已败,那就败的漂亮些,有尊严地退却总好过丢盔弃甲的溃逃,横槊马背的张五在离开军伍前对他这么说。
那么多大仗恶仗都挺过来了,怎么就死在了南方?死在了异乡?
屋内一角仅剩盏油灯还燃着。
一点火光如豆,周遭微有风起便摇曳,却总不熄灭。
“你们要拿洒家的脑袋与宿州官府作投名状,可那些官老爷们约莫是觉着在客栈内将这些个贼寇一网打尽更省心省力些,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借裤管擦了把手上鲜血的武二郎漫不经心道,“怎么?还想着要是宰掉洒家再去投诚说不准还能逃过一劫?宿州的官老爷们没这么好的心肠,与其再白费弩箭,还不如待会儿多杀两条官府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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