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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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隆阿离曾国藩大营近，先于鲍超见到曾国藩。他已经得知曾国藩升了官，当即行礼，贺喜道：“卑职为大帅贺礼，恭祝大帅拜相！”

曾国藩扶起多隆阿，递给他一封信，严肃地说道：“礼堂，有你写信参你。你先看一下。”

多隆阿字礼堂，自恃功高，认为曾国藩偏袒曾国荃等嫡系，对此多有不服。听说有人参劾自己，多隆阿眉头紧皱，拿过信件后却犯了愁：他本人不识字！

晚清时，国人文盲率很高，就算是高级武官，亦多有不识字者。

赵烈文微微一笑，接过多隆阿手中的信，说道：“礼翁，我来帮你读吧。”

多隆阿已经整四十岁了。按照当时的习惯，赵烈文可称其为礼翁，以示尊敬。

这篇参劾信，其实就出自曾国藩的幕友，为的是巧施手段，驾驭多隆阿。参劾信语言颇为文雅，赵烈文怕多隆阿听不懂，先念一遍原文，再帮他翻译一下。

内容倒非常刁钻，指责多隆阿督军不严，放纵部下到处抢劫。驻地百姓不胜其苦，方圆十里之内鸡犬不宁。又特意提到，多隆阿嗜好吃鸡，部下捉鸡孝敬长官，把驻地周围的鸡都吃完了。

多隆阿还没听罢，就涮地站了起来，说道：“大帅，您对我最清楚，请大帅为我做主。这封信，说的一定是鲍春霆，怎么可能是我呢？”

多隆阿说得没错。湘军的军纪，首推王錱老湘营最为严明，为全军所公认。老湘营在广西北部全军覆没后，湘军军纪较好的有两部，一为罗泽南麾下的陆营，二为彭玉麟麾下的水师。

这两年，湘军大肆扩军，各部鱼龙混杂，纪律更加下降。罗泽南的陆营因为扩军，纪律大不如前。倒是彭玉麟治军甚严，水师扩军不多，大抵保持住了军纪。

若论军纪较差者，更是不乏其人。曾国荃的吉字营，朱洪章的长胜营，军纪都很差劲。不过，他们与鲍超的霆字营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霆字营军纪最差，但战斗力最强，最敢打硬仗，就连吉字营都自叹弗如。每克一城，霆字营都要把城池洗劫一空。每驻一地，当地必定鸡犬不宁。

这一点，曾国荃跟他有明显区别。吉字营停军驻军时，一般不大骚扰地方，只有在攻下城池后，才会大肆抢劫。

鲍超是莽夫出身，性格粗野，嗜好吃鸡，每餐必吃一整只烧鸡、一壶烧酒，其他米饭、蔬菜一概不吃。

弹劾信中说主将放纵部下，主将本人嗜好吃鸡。多隆阿就凭这一点，就能断定所说必是鲍超。

曾国藩却只是摇头笑笑，说道：“礼堂，稍安毋躁，这还有一封信。”

同样由赵烈文读信。这封信，内容就客气多了，讲的是多隆阿率军奇袭敌营，轻松击退了上万敌军，很有张飞怒吼长坂坡的气概。

多隆阿平时就很崇拜张飞，听过信后颇为得意。不过，这件功劳，其实是鲍超的。

原来，曾国藩为阻击革命军步兵第一师，派多隆阿为前敌主帅，以鲍超为副帅。鲍超贪功，不顾多隆阿劝阻，率军抢先进攻步一师。

步一师使用“回马枪”战术，先战败，诱使鲍超东进，趁机打退了鲍超。

这封信，说得就是这件事。不过，信里只提胜仗，不提败仗。清军经常报喜不报忧，讳败为胜，湘军也不例外。

多隆阿为人老实，说道：“大帅，这件功劳是鲍春霆的，写信人弄错了。”

曾国藩似笑非笑，语重心长地说道：“礼堂，你可知道，本部堂为什么让你看这两封信？之前，本部堂让你做前敌主帅，让春霆做你的副手，这又是为什么？”

多隆阿虽不识字，却极有悟性，是个难得的帅才，非鲍超这种莽夫可比。他自然知道答案，却故意推说不知，请曾国藩自问自答，以窥探曾国藩的意思。

曾国藩说道：“别人都说湘军中有一龙一虎，你是龙，春霆是虎。可春霆只知冲锋陷阵，不懂运筹帷幄。你却谋略过人，果于决断。这一点，连我都自愧不如。所以，前面我让你做前敌主帅，让春霆做你的副手。”

多隆阿非常得意，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毕竟是个武将，吃了不读书的亏，养气功夫还不够。

在曾国藩看来，一个合格的大将，应该手不释卷，谦虚谨慎，如同兵书所说：“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