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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白明简在睡觉前突然来了句:“再去采石场一天,就再不去了。”
阿措侧过头来,惊讶地说不出来。
他去采石场这事总透着神秘,向来问都不让她问的。
“那我明日就去找粉莲说说,咱们也上街出个摊子,她家东头,咱们西头,抢不走她家的生意。”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然而他还是不满了。“我早上说什么了,你是忘了,还是不听话?”小孩子一股大人的腔调,她干笑了两声,暗自翻了个白眼。
“家里若是真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柜子里的那个油纸包里有我娘的首饰,那时候当给当铺好了。”他静静地说道。
那个油纸包她早偷偷看过了。里面有一把老杨木头梳子、一个褪了色的荷包和一股银钗,这些应该都是白夫人生前最惯用的物事儿。银钗上的宝石已经被扣去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银钗头。想来是白夫人生前将宝石取下,拿去急用了。白夫人、白明简他们娘俩最后都没舍得卖掉这个钗子,足见它的意义非凡。阿措在前世,失去了部的亲人,更明白这东西的重要。
这肯定是他对亲娘最后的念想了。
她正要说起程大郎的交易宽他的心,没想到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了。
“采石场的场主就是宋三的对头。”
“你说什么!”
他纵然被磨出了不是这个年纪的成熟。但少年人的傲气在憋了一个月之后,眼见着成功在即,忍不住一股脑和最亲近的人说出来了。
“我娘的遗物卖不到二十两银子,田地税只有你说的路子可以走通。”
原来他仍然在用自己的法子?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根本认为那是失败了,他从没放弃过?
话说那天白明简离开马帮,心如死灰地去了当铺。
当铺从不救穷人的急,老板因他来的次数不少,晓得他家定有变故,把钗子的估价压到了最低。他视若命根的钗子只有几钱银子。这是种悲到极致的痛苦,就算连命根都舍了,还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对宋三的恨意到了顶点,也绝望到了极点。
可就在此时,有人进了当铺。
几个浪荡少年扯着个穿红戴绿的女子进了来。他们正在吵闹,说那女子是个粉头,收了他们的首饰,可又不肯跟他们欢好。他们教她把那些首饰吐出来,要当铺老板掌眼,生怕她以假换真,还回来的东西都是假的。
没想那粉头极为泼辣,对他们是破口大骂,说道:“你们知道谁养的老娘?就想碰老娘的身子,小心教你们后悔活在这世上。”
显然粉头的金主大有来历,浪荡少年都吓得不说话了。
但终究有人气的不过。“你这种娘们,能规矩到哪去?说不定养了几个汉子呢。”
在这些人的撕扯中,那粉头的袖子里跌出张纸来。
白明简不看则已,这竟是自己练的小楷。
他默默跟着那女子出了当铺,到了阳角巷。她在阳角巷名气很大,他随随便便就打听到了,她是采石场赵管头养的外室,名叫嫣红。
宋三那日来白家转了一遭,瞧着墙上白明简的字写得好,摘去一张。
想来他爱风流,定是拿去和嫣红吹嘘是自己写的。
白明简说宋三真是个恶心的人。
“……”阿措听了,一时间无言以对。昨晚上,她还嫌他身上的古板迂腐气,没想今日他脸红心不跳和自个说“媾和”这两字。
“我会让宋三吃尽苦头的。”他咬牙说道。
她很是不安,劝阻他不要乱来。他摇头了,他这次可不是贸然行事,费了一个月的心思,就是在等明日的结果。
“阿措,你相信我吗?”他认真地问她。
她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本来她以为那个法子糟糕透顶,已经透支了白明简的信任。
黑暗中,她望向他的眸子,这个少年的眼神既坚定又决绝。
他自我折磨了一个月啊。
她莫名有种感觉,他内心承担的巨大痛苦,正逼迫着自己做出选择,这甚至比生死更重要……
“我相信。”
她暗自向上天祷告着,把自己所有的运气给他,让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后生,你这馍和俺们不一样。”采石场晌午汉子们坐在一处吃干粮。虽都是黄面做的,但白明简手中的馍馍看着就比旁人的都要软,黄澄澄的极有食欲。
他向来待人和气,在采石场更是避免与人人起争执,见那汉子讨要,二话不说人换了。然而他咬了一口人家黑不溜秋的馍馍,噎得竟没咽下去。
“小后生,家里有好婆姨,这可比俺们家的婆娘做的强多了。”那汉子接过来咬了一口细咂摸,竟吃不出这馍里加了什么。
他笑了一下,其实自己也猜不出。他每日迷迷糊糊起来,桌上便有了热腾腾的饭菜,白家依旧捉襟见肘,但自阿措恢复行走,饭菜的花样就多了,她总能让自己吃的好些。只是有一日他进家,看着她正提刀宰只老鼠,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小女奴的激将法对他失去了作用,完不敢想下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汉子眼尖,眺望了下山头,瞧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带着个瘦猴子般的管事,正往这儿下来,捅了捅白明简。
白明简暗暗盼望的时刻终于到来。
泼皮七在赵管头的旁边走着,吐沫横飞地说着。宋三就是去嫣红丫头偷香的主儿,他亲眼看见在阳角巷那蠢货穿红戴绿,跟一群粉头打吊牌,嘴里念着嫣红的名儿。泼皮七说的精彩纷呈,连那日宋三怎么进的小香楼,嘴角奸没奸笑都讲到了。赵管头不止管着采石场,也打理别处的产业,在入秋后事务繁忙,不常回镇上。他养着的外室素日里挑眉弄眼不大安分,他是知道的。
但却没想她真敢背着自己做出勾汉子的事来,尤其听说自己前脚出门,后脚那人就进屋了,如何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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