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抵达南京,快刀斩乱麻,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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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知肚明,皇帝对他在南京毫无作为而很不满意。
“张卿、王卿,好久不见啊。”朱祁钰笑了。
张凤和王竑瑟瑟发抖啊。
朱祁钰看向李震、杨信和欧信:“都是朕的良将啊。”
“李震,你守住了南京,又敢深入虎穴,和倭寇水战,有胆有识,深得朕心。”
李震磕头谢恩。
“杨信,你在江西做的很好啊。”
“行军打仗是你的长项,朕在京师的时候,就说过故颖国公的衣钵,会由你传承,朕没看错你。”
“江西这个小小的水潭,装不下你这条蛟龙。”
“好好操练,以后大仗有你打的。”
杨信心中狂喜,磕头谢恩。
朱祁钰看向欧信。
欧信可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啊,本来他一直是皇帝的爱将,结果因为他纵兵行凶,被皇帝抽了一百鞭子。
“欧信,腿怎么样啊?”
欧信都懵了,皇帝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他的腿。
“臣、臣的腿已经好了!”欧信战战兢兢回答。
在战场上来去如风的欧信。
此刻御前奏对竟结结巴巴的。
“荡平两广,你是首功,本来以你的能力,应该封侯了。”
朱祁钰问:“可你提前自污,是担心朕没有容人之量?担心自己功高盖主吗?”
“臣、臣知错!”欧信是聪明人,皇帝这是帮他遮掩呢。
但也在警告他,这是最后一次,再敢放肆,任你是名将,朕也能不用你。
“别有这种想法,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这是朕一以贯之的信条。”
朱祁钰道:“仗是打不完的,这次让陶成、夏埙赢了先,下次赢回来便是,在朕的麾下,永远有你打的仗。”
欧信真的惊恐啊。
皇帝真的是洞察人心。
他在南直隶总兵行凶,不就是不满皇帝把他放在南直隶,而没有去打贵州,或者南征交趾嘛。
结果,他换来的是一百鞭子。
别以为你手里攥着大军,皇帝就害怕你了,皇帝偏偏当着全军的面,把你扒光了抽你,你敢造反吗?
每一支军队,从建立之初,皇帝就在反复制衡。
皇帝制衡后,内阁、兵部又往里掺沙子,达成新的制衡。甚至,谁也不知道,军中有多少厂卫番子、军纪司暗探。
这就是皇帝放心,把兵权交给很多人的原因。
因为反不了的。
只要他朱祁钰不死,谁也翻不了天。
“尔等三人,在南直隶做得不错,皆有战功。”
朱祁钰道:“今日朕赐宴三军,三军皆歇息一日,城防交给郭登,郭登去整备城防。”
“臣遵旨!”
李震恐惧,皇帝为何不信任守备府呢?
郭登手上的兵力驳杂,有边军、京营、还有各地调来的军队,放在他一个人手上。
各军各自为战,打不了仗,却能让皇帝放心。
到了南京,要重新梳理一遍,完全掌控南京,皇帝才能放开手脚做事。
而范广,已经在整备南直隶京营了。
“把徐承宗、徐永宁带进来!”
两个国公,虽被下旨处死,但漫长的流程还没走完,两个人还活着呢。
皇帝入京,他们也被锦衣卫带出来。
进入奉天殿。
朱祁钰看着这两位国公爷,嗤笑两声:“你们两个倒是长寿,还活着呢?”
“臣等有罪!”两个国公,匍匐在地,泪如雨下。
“既知有罪,为何没有自裁啊?”
徐承宗和徐永宁浑身一震,本以为皇帝诏见,会有一丝希望呢,结果连希望都没有了。
“求陛下宽恕吾等家人。”
“宽恕他们,让他们再唆使倭寇,攻打南京城?来打朕吗?”
二徐目瞪口呆,那您诏我们干什么啊?羞辱一顿,再杀了?有必要吗?
“说说名单吧。”
朱祁钰直言不讳:“吐出一个人来,朕饶你们家中一个人的狗命,若说不出来,就统统去死吧!”
二徐第一次见到皇帝,印象中的皇帝,应该是温文尔雅的,谁知道,这是个太宗皇帝那样的蛮子皇帝啊!
“陈舞阳!”
朱祁钰叫出来:“这么久了,还没撬开他们的嘴?”
“朕要你何用?去,今晚朕就要看到名单,不问死活!”
“奴婢遵旨!”陈舞阳竟自称奴婢。
别看皇帝呵斥他,这是皇帝授权给他,可以动刑啊,随便动刑,两个国公的家人,都可以随便弄。
陈舞阳欢天喜地的去了。
徐承宗要说话,却被番子捂住嘴,拖下去了。
“老太傅,很难吗?”朱祁钰看向胡濙。
胡濙苦笑:“对陛下而言不难,对老臣而言,却难如登天,老臣愧对陛下信任。”
朱祁钰也不难为他,转眸看向南京的官员:“南直隶可还有忠于王事的官员啊?”
“臣等皆忠于陛下!”南京还剩的官员,真的不多了。
“但愿吧。”
“朕累了一天了,都退下吧,老太傅、张卿、王卿留下。”
他刚要说,明天正常早朝。
这才发现,这是南京,上什么朝啊。
所有官员出去,殿门关闭,朱祁钰从御座上下来,坐在丹墀上:“老太傅,有什么话说吧。”
“陛下了解老臣。”
“老臣不支持陛下南下,可陛下非要南下,是以老臣坐以待毙,等着陛下来亲自解决。”
胡濙竟有几分赌气的韵味:“陛下,太早了,您该再等两年的。”
“等什么?等江南士绅把资产转移出去吗?”朱祁钰冷笑。
“陛下!”
胡濙认真道:“您要清楚一件事啊,这支持您的是士绅呀……”
“这些话朕听烦了,有没有新鲜的?”
朱祁钰道:“朕这一路走来,颇有几分安静,并无人刺王杀驾,反而朕不习惯了。”
胡濙狂翻白眼,您已经把当地荡平了,倘若您在山东遭到刺杀,朱英还能活吗?
在江苏被刺杀,这不打李震的脸呢吗?
距离景泰八年,三年了呀!
各地的匪类,都被荡清了,倘若这个时候冒出什么匪,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不摆明了给皇帝送借口吗?
再说了,您出行带多少精兵啊?你让土匪来打劫您,他们看一眼都魂飞魄散。
您要是好瑟的君主还有点可能,您这一路上,一个美人都没临幸,针扎不进油泼不进的,谁有啥办法?
“朕要做的事情,您可以不支持。”
“但朕希望,你能袖手旁观。”
朱祁钰冷冷道:“朕希望,朕与你君臣情分,能有始有终。”
胡濙浑身一震:“陛下!”
朱祁钰摆摆手:“朕既然来了,就要做完,老太傅莫劝。”
胡濙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胡妃想您了,您去看看胡妃吧。”
也许,胡濙劝谏的是好话,是为皇帝着想。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朱祁钰既然来了,就没有缩回去的道理。
“谢陛下开恩。”胡濙清楚,皇帝请孙女做说客,说服他支持皇帝。
胡濙走出大殿。
留下张凤和王竑,这两个人都很尴尬,正常来说,两个人做的不错,但在皇帝面前,却都很心虚。
“都这副表情呢?不认识朕了?”
朱祁钰笑道:“你二位一直都是朕的肱骨,南京之事,你们也算是尽心尽力,做的不错了。”
两个人松了口气。
“但是呢,南直隶拆分了,朕想请二位,去当一届督抚,帮朕理顺南直隶,如何?”
两个人又面露苦涩,只能答应。
“张凤,你督抚江苏;王竑,你督抚安徽。”
二人应诺。
张凤道:“陛下,江苏还未定下省治呢?”
“张卿觉得哪里合适?”
“江苏之地,适合做省治的地方很多,要看陛下您想让江苏做什么了。”
张凤道:“臣以为,若顾及北方,则把省治放在清江浦;若挑富庶之地,扬州、苏州、常州,都是上佳之地。”
的确,江苏富得流油啊,哪里都适合做省治的。
“来的路上,朕还在想,把南直隶拆分成三四个省,毕竟这个地方太富了。”
说来说去,就是不放心南直隶。
拆分,势在必行。
富裕的地方,就不能有太大地盘;穷的地方,则地盘要大;兵强的地方,一定不能富;富的地方,兵一定要弱。
“陛下,再行拆分的话,怕是过于零碎呀。”张凤觉得没必要的。
“朕想拆分成四省也可以,把凤阳府劈成两半,洪泽湖以北,拆分成一省;洪泽湖以南,长江以北,拆分成一省;再以镇江划分,镇江以东为一省;南直隶以西再划出一省,就变成了四省一南直隶。”
“陛下,若那样的话,浙江也拆成三省,岂不更好?”王竑笑道。
“哈哈哈!”
这是被人笑话小气了,大明省份怎么能那么小呢?
“和王卿聊天,就是开心。”
朱祁钰正色道:“皖、淮两省,就交给两位了。”
“臣遵旨。”
王竑又道:“陛下,中都划入安徽了,中都怎么办?”
朱祁钰沉吟:“划出一小地方来,继续当中都,其他地方划入安徽。”
打发走张凤和王竑。
朱祁钰在奉天殿坐了一会,一个人被押了进来,他跪伏在地:“臣宋伟,有愧圣恩。”
“哼,你倒是派头够大的,让朕千里迢迢来南京见你。”朱祁钰怪笑。
“臣有罪!”宋伟泣不成声,激动的。
“好了,收收眼泪吧,这没别人,跟朕还来虚的?”
朱祁钰道:“你在南京的布置没错,朕为了大局,只能牺牲你而已,所以派你儿子给你传旨,你该明白朕的苦心。”
“臣知道,但臣却被倭寇拥簇着,难以自制啊。”这才是宋伟最大的错,不听话。
“当时的情况,李震上了密奏,朕看到了。”
朱祁钰表示理解:“说起来,你也算是有功,在上海府抓了1.7万倭寇,也算功过相抵了。”
宋伟松了口气,他就知道,皇帝不会怪罪他的。
派他儿子来传旨,就传递的这个信号,有过但无罪。
“你对江南怎么看?”朱祁钰问。
“臣以为,此地之人,白天为人,夜里为鬼,皆不可信!”宋伟算是吃了大亏。
但这个评价,恰到好处。
有些人白天为官,晚上为匪。
“朕想让鬼变成人,有办法吗?”
“有!”
宋伟直言不讳道:“借用外力,斩草除根!”
朱祁钰皱眉:“倭寇不是他们养着的吗?难道还会反叛?”
“陛下有所不知,这些倭寇,成分来源驳杂,虽由士绅海商供养,但是,在海上并非事事听士绅的话,而是……”
“雇佣军?”朱祁钰这样形容。
宋伟点头:“对,就是雇佣军,彼此是雇佣的关系,非主非仆。”
“臣和李守备、欧参将,一共抓捕了九万倭寇,杀死四万多,经过审问发现,这些人来自于不同的队伍。”
“所以,臣以为陛下可用倭寇,反杀士绅。”
“如此以来,江南之惑可解。”
朱祁钰皱眉,若引倭寇祸乱,江南必然元气大伤,他是皇帝,不是禽兽。
这种两败俱伤的结局,不是他想要的。
“惑?那个祸?”
“臣以为是疑惑的惑,这样就能解开谜团。”宋伟道。
朱祁钰点头:“朕用二徐打开突破口,以倭寇犯边为由,清剿士绅,能查出什么来?”
“陛下,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这话让朱祁钰纳闷:“二徐会用命保住这些人?”
“不会的,二徐会招供,但那些人会剪除手尾,陛下的人永远找不到这些人的。”
宋伟真的被坑惨了,吃一堑长一智,什么都看透了。
“再找倭寇犯边,没有必要,朕不想要一个残破的江南,这是大明疆土,不是安南、朝鲜。”
朱祁钰否定这条建议:“可还有别的办法,找到突破口?”
宋伟咬牙道:“陛下可清查盐务!”
朱祁钰笑了起来,这就是他留着宋伟的原因,这样的宋伟,才是一把好刀。
“朕让你去督盐,你敢查吗?”朱祁钰问他。
宋伟重重磕头:“臣已经死人了,有什么不敢查的?”
“以前臣就是太爱惜自己的羽毛,才被人给坑了。”
“再给臣一次机会,臣一定让这些人,在黄泉路上忏悔!”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宋伟,真的被委屈着了。
这样才能长大。
“宋伟,朕要提醒你。”
“你若搀和进来,就代表着西宁侯府进来了,朕离京时,你兄长宋杰给朕上了密奏,帮你说情。”
朱祁钰眯起眼睛:“他是不希望你掺和进来的,你可明白他的苦心?”
宋伟咕噜的吞了口口水。
皇帝直接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不愿意,皇帝就会疏远西宁侯府的。
“臣愿孤注一掷!”宋伟疯了。
“你可要知道,朕做的事,太大了,就连朕,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忽然暴毙。”
朱祁钰直言不讳:“一旦朕死了,所有改革戛然而止,你宋伟必死无疑,你西宁侯府,无一人存活。”
“这些后果,你都要考虑清楚,再答应。”
宋伟重重磕头:“臣宋伟,一直都是陛下的忠犬,景泰元年时是,景泰十年时候一样是!景泰五十年时,还是!”
“我西宁侯府,只效忠皇帝!从未变过!”
他说得有气势。
其实,他没有选择的。
皇帝为什么重罚他,在拥簇他的倭寇被控制后,也没有将他解送入京,就是在等着用他。
如果他选择不,那么数罪并罚,去诏狱蹲大牢吧。
还有一点,他的妹妹宋淑清,在宫中伺候呀,若失了圣心,整个西宁侯府存在,与不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好!”
朱祁钰认真道:“你宋伟愿助朕,朕也不负你宋伟,不负你西宁侯府!”
“宋妃又怀孕了。”
猛地,宋伟瞳孔一缩。
皇帝才告诉这条消息,就是说,若他拒绝了,宋妃会和这个孩子一起,殒命。
这才是帝王心思!
让人恐惧非常。
“勋爵督盐,有明以来第一次吧?”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站起来:“去准备准备,想要什么人,朕都批给你,明日休整一天,后日就出发去江苏。”
“臣不需要休整,明日就可出发!”
宋伟磕头道:“臣想从倭寇中挑出些不懂汉话的人。”
真的聪明。
用本国人,很容易被盐商渗透,用外国人,才是最好的办法。
关键这些人用完就杀,然后换一批再用,如此一来,才能保证顺利巡盐结束。
“朕再调一支鞑靼骑兵队给你。”
消耗嘛,干脆一起消耗掉。
“臣谢主隆恩!”宋伟磕头。
打发走宋伟。
朱祁钰回乾清宫,南京的天气真的舒服,腊月了还没有特别冷,他穿着春秋的常服。
只有一点,他是北人,受不了南方的潮气。
“把李震宣去乾清宫。”
李震已经回守备府了,又被皇帝宣入宫中。
朱祁钰正在看从北京送来的奏疏,一路上他都在看,偶尔还特批。
各地官员也有意思,刚收到从中枢来回复,过几天居然又收到一封,后收到的是皇帝在南京写的批复。
好在皇帝没闹幺蛾子,批示的和内阁的批示大同小异,只是叮嘱一些,或写几句嘉奖之词。
“李震,跟朕说实话,你一共抓了多少倭寇?长江上的倭寇,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塘报里,是李震、欧信共同击退的。
但朱祁钰不信,明军没船,用个锤子击退人家啊?
李震跪在地上:“臣、臣有罪!”
“朕知道报功之事不是你能说了算的,跟朕说实话,朕不怪你,赏赐都发下去了,朕也不能要回来呀。”
李震神情一松,苦笑道:“其实臣也不知道,长江内的倭寇是怎么退的,如潮水般,说退就退了。”
“臣猜测,可能是收到什么消息,所以倭寇恐惧,退走了。”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
“说你的猜测。”
李震也在琢磨,他该如何媚上。
他是老舔狗,皇帝当面,他当然得舔皇帝了,所以他就把所有猜测都说了。
大同小异,都认为倭寇是谁养的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退得井然有序。
朱祁钰认真听完,看着他:“在南直隶,感觉如何呀?”
“如坠深渊!”
李震苦笑:“臣只觉得莫名其妙的恐怖,这个地方明明繁华至极,但臣却日夜不安。”
“有这种想法就对了,这里是大明的纳税重地,是大明的精华所在。”
“但你要说他不属于大明,不属于朕的,也可以。”
朱祁钰的话把李震吓到了:“就如这南京紫禁城,名义上属于朕,但朕这是第一次坐在这里。”
“李震,朕能信你吗?”
朱祁钰忽然问。
李震使劲磕头:“臣是陛下的忠仆,臣的一切,皆是陛下所赐,臣与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敢不为陛下效力?”
有这觉悟,还不错。
“朕想掀开这天看看。”
朱祁钰指着殿顶:“也许,把这天戳开,会发现上面坐着的不是朕。”
“你手中有多少兵卒可用?”
“臣手里有七万三千人,皆可重用。”李震道。
和兵部上的奏章数目一样,空额喝兵血是大忌,李震想晋封侯爵,应该不敢做的。
“没有被渗透吗?”朱祁钰问。
这一点李震没法保证。
“做点事就知道了,二徐供出来的人,你派兵去抓。”朱祁钰道。
“臣遵旨!”
朱祁钰微微点头:“把倭寇的首脑宣进宫来,朕要跟他谈谈。”
“陛下,不可轻易涉嫌!”李震道。
“无妨,将人剥光了,绑在柱子上,朕坐在御座上即可,你和李瑾随驾。”
朱祁钰可惜命,他不会涉嫌的。
“陛下,和倭寇有什么可谈的呀?”李震装作不解。
“收降,为朕所用。”
但李震认为,这些人不可信,他带过俘虏去打仗,结果伤人伤己。
朱祁钰也在斟酌,他要做的事情太大,要争取得到更多人的支持,力量越大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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