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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忙道:“你朱师伯不受礼,就免了吧。快去谢章勤檀越救命之恩。”

莹姑先时见章勤几番相让,火气头上,并不承情。及至自己情急投江,到了水中,才知寻死的滋味不大好受,后悔已是不及。

醒来见身在江边,只顾到见仇眼红,并不知是章勤相救。

适才听师父之言,不由暗佩章勤舍身救敌,真是宽宏大量。

又见章勤脸上血迹未干,知是自己一拳打伤。顿时仇恨消失,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又经大师命她上前道谢,虽觉不好意思,怎敢违抗,腼腼腆腆地走了上前,正要开口。

章勤知机,忙向前一揖道:“愚下当初为舍弟报仇,误伤令堂,事出无心。今蒙大师解释,姑娘大量宽容,章某已是感激不尽,何敢当姑娘赔话呢!”

莹姑自长成后,从未与男子交谈。今见章勤温文尔雅,应对从容,不禁心平气和,把敌对之心,化为乌有。

虽想也说两句道歉话,到底面嫩,无法启齿,福了两福,脸一红,急忙退到师父身旁站定。章勤便请众人往家中更衣用饭。

朱梅道:“你先同姜越回去,我们即刻就到。”

姜、章二人不敢再说,便告辞先行。

才过适才战场,转向街上,便遇见熟识的人问道:“章教师,你刚从江边来么,怎么弄了一身的水?适才那边大雾,像初出锅蒸笼一般,莫非大雾中失足落在江中吗?”

姜、章二人才明白在江边打了一早晨,并无一个人去看,原来是大雾遮断的原故。

随便敷衍路人两句,转回家去。

二人才进中厅,忽然眼前一亮,朱梅、恒眉大师、英娥、莹姑四人已经降下。

章勤发妻故去已经四年,遗下衣物甚多。留下一儿一女,俱在亲戚家附读。家事由一个老年姑母掌管。

便请众人坐定,一面命人端茶备酒。急忙将姑母请出,叫她陪莹姑去更换湿衣。自己也将湿衣重新换好,出来陪坐。

大师已不食烟火食,英娥吃素,朱梅、姜越倒是荤酒不忌,而且酒量甚豪,酒到杯空。

移时莹姑换好衣服出来,她在山中本未断荤,常打鹿烤肉来吃,大师也命她入座。

自己随便吃了点果子,便嘱咐莹姑好生跟英娥学剑,同朱梅订好在新正月前成都相会,将脚一登,驾剑光破空而去。

莹姑不知青霓剑是否还在朱梅手中,抑或被师父一怒收了回去,见师父一走,也不敢问,好生着急。

英娥见莹姑坐立不安,心知为的是两口宝剑,便对莹姑道:“师妹的两口宝剑,俱是当世稀有之物,加上恒眉师叔的真传,贤妹的天资,自必相得益彰。适才恒眉师叔命我代为保管,早晚陪贤妹用功。从今以后,我的荒魔,倒是不愁寂寞的了。”

莹姑闻言,知二剑未被师父收去,才放宽心。这时姜、章二人都陪朱梅痛饮,殷殷相劝,无暇再讲闲话。

那英娥心中有事,几番要说出话来,见朱梅酒性正豪,知这老头儿脾气特别,不便插嘴拦他高兴。

那姜越在观战时,忽然英娥唤他乳名,好生不解,本想要问,也因为朱梅饮在高兴头上,自己拿着一把壶,不住地替他斟,没有工夫顾到说话,大家只好闷在肚里。

这一顿酒饭,从未正直饮到酉初。英娥本不用荤酒,莹姑饭量也不大。姜、章二人也早已酒足饭饱。因都是晚辈,只有恭恭敬敬地陪着。

到了掌上灯来,朱梅已喝得醉眼模糊,忽然对英娥说道:“你们姊弟不见面,已快二十年了,回头就要分别,怎么你们还不认亲呢?”

英娥闻言,站起答道:“弟子早就想问,因见师伯酒性正豪,不敢耽误师伯的清兴,所以没有说出来。”

朱梅哈哈大笑道:“你又拘礼了。我比不得赵胡子,有许多臭规矩。骨肉重逢,原是一件快活事,有话就说何妨?”

英娥闻言,便对姜越道:“姜师弟,请问堂上尊大人,是不是单讳一个铸字的呢?”

姜越闻言,连忙站起答道:“先父正是单名这一个字,师姊何以知之?”

英娥闻言,不禁下泪道:“想不到二十年光阴,我姑父竟已下世去了。姑母王大夫人呢?”

姜越道:“先父去世之后,先母第二年也相继下世去了。小弟年幼,寒家无多亲故。师姊何以这般称呼,请道其详。”

英娥含泪道:“瑞宝,你不认得身入空门的表姊了?你可记得十九年前的一个雪天晚上,我在姑父家中,同你玩得正好,忽然继母打发人立逼着叫我回家过年,你拉我哭,不让我走,我骗你说,第二日早上准来,我们一分手,就从此不见面的那个秦英娥么?”

姜越闻言,这才想起幼年之事,也不禁伤心。答道:“你就是我舅家表姊,乳名玉妮的么?我那舅父呢?”

英娥道:“愚姊自先母去世,先父把继母扶正之后,平素对我十分虐待。多蒙姑父姑母垂爱,接到姑父家中抚养,此时我才十二岁,你也才五岁。先父原不打算做异族的官的,经不住继母的朝夕絮聒,先父便活了心。我们分别那一天,便是先父受了满奴的委用,署理山东青州知府。先父也知继母恨我,本打算将愚姊寄养姑母家中,继母执意不肯。先父又怕姑父母用大义责难,假说家中有事,硬把愚姊接回,一同上任。谁想大乱之后,人民虽然屈于异族暴力淫威,勉强服从,而一般忠义豪侠之士,大都心存故国,志在匡复。虽知大势已去,但见一般苦难同胞受满奴官吏的苛虐,便要出来打抱不平。先父为人忠厚,错用了一个家奴,便是接我回家的石升。他自随先父到任之后,勾连几个丧尽天良的幕宾,用继母作为引线,共同蒙蔽先父,朋比为奸,闹得怨声载道。不到一年,被当地一个侠僧,名叫超观,本是前明的宗室,武功很好,夜入内室,本欲结果先父的性命。谁知先父同他认得,问起情由,才知是家人、幕宾作弊,先父蒙在鼓里。他说虽非先父主动,失察之罪,仍是不能宽容,便将先父削去一只耳朵,以示儆戒。那恶奴、幕宾,俱被他枭去首级,悬挂在大堂上。先父知事不好,积威之下,又不敢埋怨继母,费了许多情面,才将恶奴、幕宾被杀的事弥缝过去。急忙辞官,打算回家,连气带急,死在路上。继母本是由妾扶正,又无儿女,她见先父死去,草草埋葬,把所有财物变卖银两,本打算带我回到安徽娘家去。走到半路,又遇见强人,将她杀死。正要将我抢走,恰好恩师四川岷山凝玉峰太华上尼永春大师走过,将强人杀死,将我带到山中修道。面壁十年,才得身剑合一。奉师命下山,在成都青茹庵居住。两年前,又奉恩师之命,将青茹庵借与醉师叔居住,以作异日各位师伯师叔、兄弟姊妹们聚会之所,叫我来这汉阳白龙庵参修行道。适才见贤弟十分面熟,听说姓姜,又被我发现你耳轮后一粒朱砂红痣,我便叫了贤弟的乳名,见你答应,便知决无差错,正要问前因后果,对你细说时,朱师伯已显现出法身。以后急于救人,就没有机会说话了。朱师伯前辈是剑仙中的神龙嵩山二老之一,轻易不收徒弟,你是怎生得拜在门下?造化真是不小!”

姜越闻言,甚是伤感,也把别后情形及拜师的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那章勤见众人俱是有名剑仙的弟子,心中非常羡慕,不禁现于词色。

朱梅看了章勤脸上的神气,对他笑道:“你早晚也是剑侠中人,你忙甚么呢?将来巴山斗剑,你同莹姑正是一对重要人物。你如不去做癫和尚的徒弟,索魂箭谁人去破呢?我不收你,正是要成就你的良缘,你怎么心中还不舒服呢?”

章勤闻朱梅之言,虽然多少不解,估量自己将来也能侧身剑侠之门,但不知他说那侠僧轶凡剑术如何。

便站起身来,就势问道:“弟子承老前辈不弃,指示投师门径。所说三游洞隐居这位师父,但不知他老人家是哪派剑仙?可能收弟子这般庸才么?”

朱梅道:“你问癫和尚么?他能耐大得紧呢!尤其是擅长专门降魔。我既介绍你去,他怎好意思不收?不过他的脾气比我还古怪,你可得留点神。如果到时你不能忍受,错过机会,那你这辈子就没人要了。”章勤连忙躬身答应。

朱梅又对英娥道:“破暮夜寺须是少不得你。天已不早,你同莹姑回庵,我这就同姜越到青城山去。我们大家散了吧。”

章勤虽然惜别,知朱梅脾气特别,不敢深留。

当下众人分手,除章勤明春到三游洞投师,暂时不走外,英娥同莹姑回转白龙庵,朱梅便带了姜越,驾起剑光,往青城山金鞭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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