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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多年没过过富贵生活,每回成了座上宾,便忍不住抖起,和人侃侃而谈,大吹特吹这幅画的来历,而这些画被人拿走之后,中间完全有可以交换的空间。

蒋富贵脸色煞白:“不,也有可能是宁家人换的……”

“我没有!”宁初夏瞪着蒋富贵,“我从没出过河畔村,我也不知道去哪能买这样的假画!”

蒋富贵原先对侄女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还有,还有你爹。”

“我爹也不知晓他死后你们会来买画!”宁初夏脸上带着恨意,“我本就不想卖的,是你们非要买走!你们还诬赖我爹!”

蒋富贵哑口无言。

在确认宁家确实有一批真画之后,好像他的所有理由都忽然站不住脚了。

这宁家人哪能预知到他们会来买画,提前做出一批假画呢?

而且这些假画,按照宁初夏所说,那还是一眼假,以宁知中的本事,总不能做这样的假画吧?

“退堂!”

如果确实是宁家人给了假画,那还能说道说道,可现在看来,这画是在蒋富贵那出的问题,那自然就不是官司了。

退堂之后,众人便要出去,这时候宁初夏便无人问津起来。

宁家的亲戚们就像当时跟着蒋富贵包围宁初夏一样,现在把蒋家人层层围住。

“蒋富贵,你是不是把画卖了?”说话的这人脾气暴躁,他可不信这是换画。

“我没有!”蒋富贵怎么可能承认,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更冤枉吗?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就是辛辛苦苦去卖画。

旁边又有宁家亲戚冷笑插嘴了:“那你说,不是你卖了是怎么出的问题?”

蒋富贵一懵,他还没开口,蒋金山忙替儿子遮掩,他心里也对儿子起了疑:“刚刚县令大人也说了,这可能是中间着了小人的道,他们看中了这些画值钱,就把画给换了!”

蒋富贵连忙点头,他隔着人群自然看到宁初夏带着两个弟弟和村长一起离开的身影,他没有阻拦,也不肯能阻拦。

他这要是还觉得是宁家那出的问题,那他就是真傻了。

现在蒋富贵满心地都是“换画”嫌疑人,他努力在记忆里翻找,想看看到底在哪出了问题,又是哪儿有漏洞。

可找着找着,他的心都冷了。

这……怎么哪儿都是问题?

这些人都是出了名的刻薄,见蒋富贵躲在他爹身后一副孬种模样忍不住怒了。

“蒋富贵,你还真是把我们当傻子!你自己说,他们怎么知道你带去的是哪一幅画?他们这么厉害,还能猜到你们要哪一幅然后换了?”

这话很有道理,围着蒋富贵的人便都同仇敌忾起来。

蒋富贵无言以对,他半天没想出来这么为自己解释。

他们所指出来的这点确实很有道理,那些人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会带哪几幅画去呢?

蒋富贵愁眉苦脸,忽然灵机一动:“我知道了!一定是他们听到我在其他人那拜访,事先知道了这是什么画,然后便去买来了假画。”

众人看着蒋富贵一脸无语,脸上写着的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编”。

蒋富贵越说越觉得有理:“他们肯定是听说了我带的画值钱,所以才换的。”

听着这错漏百出的辩解,有人没忍住便直接拆穿:“蒋富贵啊蒋富贵,你编瞎话都不会编,他们怎么保证前面一家不买了你的画呢?”

蒋富贵呆了好一阵,说话也支支吾吾:“可能他们几家是姻亲,是合起来算计。”

有人笑出了声:“那他们怎么保证你去完这家去那家?”

这下,蒋富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就说呢,当时你为什么和我们说可以和我们合买,又说这出去不方便,人多反而吸引注意力,我们就是太傻才信了你!”说话的人痛心疾首,当时他是想和蒋富贵一起进省府的,但蒋富贵报了路费,说多一个人便要多花钱,而且更危险,大家舍得摊钱他也没意见。

这钱还没到手就得出那么多钱,大家都心痛,思前想后,便同意了让蒋富贵自己到省城。

现在看来,竟然全都是算计。

旁边的人像是忽然被点醒般越来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你们蒋家不缺钱,按说可以自己包圆,那时候你们没继续竞价,我们还当你真是为大家考虑,现在我可总算想明白了,你是不止要赚宁初夏的钱,还要把我们的钱也赚了。”

旁边的人跟着补充:“然后最后你回来,只要说这画是假的,那就把宁家那房子田都给吃了,还不用赔偿我们的损失,你可真是了不起啊,无本买卖,净赚不亏。”

众人情绪高涨起来,各自表情恨恨。

蒋金山见儿子抵挡不住连忙帮着说话:“你们信不过富贵还信不过我吗?这要是真赚到钱了,我们还能敢上官府吗?再说了,我这要是真发了财,我能捂住一天,能捂住一辈子吗?你们早晚会看到,何必骗你们呢?”

站在后面的不知是谁,忽然忍不住插嘴:“蒋金山,你说这话我就觉得好笑了,你怎么知道你儿子没赚到钱呢?”

“我对天发誓,我真没拿到钱,一分都没有。”蒋金山急坏了,当即就来了个指天发誓,他是冷汗一阵又一阵,生怕这些人活吞了儿子。

要知道,这画现在可是李老板和吴县令一起保证了的“真迹”,他当初欺负这些人不懂行,说的是六十两银子一张画,寻思可以偷偷吃点回扣,反正村里人也不可能到省城去确认,可这六十两也不是小数目,这谈下来,一户人家都有五六两银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五六两银子能不能买命不知道,但这些人绝对不会让蒋富贵有好果子吃。

“你没拿到,可不代表蒋富贵没拿到。”

说话的这人被挡着,在嘈杂声蒋金山认不出是谁,不可否认的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蒋金山也跟着紧张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有人说了:“蒋富贵这只要进一趟赌坊,出来不就什么都没了吗?”

“是啊,蒋富贵的本事谁不知道呢?一个布庄都能输没了,更何可几幅画,如果不是故意算计我们,那就是你输光了怕回来不好交代吧。”

蒋富贵勃然大怒,他是爱赌,可这回怎么也赖他?

没错,他之前确实是想了,这卖的钱反正爹也不知道,他稍微吃点回扣,这进一趟赌场出来赚一点钱不是美滋滋?当年是他亏了钱他爹才生气,可如果是他赚了呢?他爹肯定就不气了。

可问题这不是还没卖到钱吗?他非但没卖,还被人扫地出门,怎么现在全都能污蔑在他头上。

“我对天发誓,我蒋富贵要是骗人,我天打雷劈。”蒋富贵气急败坏地伸手朝天。

旁人笑了:“这要你发的誓能作数,你恐怕早就被老天劈死了吧?”

“是啊,就连我都听说过,当年蒋大少难道不是对天发誓,说过自己如果赌了,就无子无孙吗?现在儿子不都生了?”

他们一句不停,没有一丝动摇。

蒋富贵越是这样,他们便越笃定蒋富贵绝对是进了赌坊,也不看看他现在这模样,和当年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好吗?

蒋富贵头一次觉得自己嘴皮子笨,他居然没办法为自己辩驳:“我说了我没有!”

这一番争吵,蒋金山像是一下老了,他筋疲力竭道:“别说了,那你们想要如何?”

“赔钱!”说话的人理直气壮,“你们家蒋富贵把画吞了,那就得把钱还给我们,路费我们也不出了!对了,你们要是舍不得钱,那也可以,把画还给我们就行。”

蒋富贵手上还捏着那几幅画呢,他往前一递:“拿走,把画拿走!”

“我们要的不是这被你掉包的假画,我们要的是真画。”

蒋富贵抓狂道:“你们要我去哪给你们变真画出来?”

他也想知道真画去哪了!

蒋金山的眉头自打皱起来后便没有放松过,他心闷得厉害极了。

这要赔钱,那就得是天文数字,好不容易缓过来,还算有点基业的蒋家,这回那可真是要倾家荡产了,这还要感谢他当初存了贪钱的心,没有报太高的数,可即使这样,估计这一家人都只能回村去种田了,那些仆人,也养不得了。

更让蒋金山痛苦的是,这一切还是由他而起。

他当初要是不想着占这便宜,哪这么多事情呢?

不对……应当说,当初他要是好好管教儿子,这钱肯定会回来的。

“都别说了,这钱我会想办法赔。”蒋金山的身影陡然佝偻起来,他苦笑道,“我得想办法筹钱,你们缠着我们也没用,过几天凑够了钱,我们给你送去。”

他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是因果报应。

蒋金山怀疑,这老天是真能听到冤屈,又或者是死去的宁家夫妻冤魂作祟,所以他们这想要占那几个孤儿便宜,倒是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爹!”蒋富贵勃然大怒,他爹怎么能给钱?

他蒋富贵生平没吃过亏,怎么就在这事上摔了跟头?这他出去卖画被人掉包了,这能怪他吗?换做是谁不都是这样?凭什么让他们一家来承担损失。

“你闹得还不够吗?闭嘴!”蒋金山发起火来,儿子也只能安静。

蒋金山说话还是派得上用场的,大家便也看都不看蒋家人一眼直接离开。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肯定吃了亏,这画真卖出去可不止这个钱,但是总是赚了,不管多少,能赚一点是一点,得赶快回家,谈谈分钱的事情。

至于宁初夏,想到这个名字大家便也有些心虚,从她身上赚了钱还这么折腾,他们倒也一时不太好意思见她。

不过人类向来很会安慰自己,他们很快给自己找齐了理由,要不是蒋家,他们也就是打秋风分分宁家的粮食锅碗瓢盆,也不至于把宁家那几个娃娃逼紧了,所以他们没太大问题。

眼见人走了,蒋富贵忍不住开口:“爹,我真没赌。”

蒋金山腰都直不起来了:“你说没赌就没赌吧。”

这句话让蒋富贵怒火中烧:“爹连你都不信我?我真没有赌,这是被人骗了,被掉包了!”

蒋金山回头看了眼儿子:“你说被人骗有用吗?那你倒是说说,你是被谁骗了,你现在去讨讨得回来吗?”他摇了摇头,对儿子大失所望,走正道儿子不行,走小道,他还是不行。

原本,这可应当是他们家打翻身仗的最好时机,现在全毁了。

一直在旁边装哑巴的宁芍药小心开口:“爹,要不我回宁家,我让初夏他们把钱退给我们?”

她说这话倒是理直气壮,她心里很是埋怨侄女,如果侄女能吃了这亏就好了……

万一丈夫和公婆怪她怎么办?

她一开口,旁边的蒋富贵看了过来,眼神都带着火,现在和事件相关的当事人,他都满腹怨言。

当然,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些宁家亲戚。

“你还胡闹什么?”蒋金山看了眼儿媳妇,他摇了摇头,他后悔了。

他之前还觉得是儿子太差,不能怪儿媳妇,可现在看来,儿子成了现在这模样,儿媳妇功劳也不小。

她这既傻且毒,一点成算都没。

“我不是胡闹。”宁芍药迫切地想做些事情证明自己,“我能要回来钱的!”

她在宁家,还是很能作威作福的。

蒋金山忍不住停住,转过头看向儿媳妇:“你不会想一想吗?这件事是在县令这挂了号的,按你说的去退钱,行,人家会不同意吗?人家比你还积极,你要钱,那她要什么?她要你把画还给她,你凭什么还?你去哪变画来还?你这侄女别的好糊弄,可人家是会看画的,你拿这些,你骗得过她吗?”

宁芍药不敢吭声了,她低头看着鞋子,满脸涨红。

“今天回去,茶水摊得收了,估计田得卖掉一半,家里的仆人也得遣了。”蒋金山说起这些来,很是沮丧,还东山再起,他这一贪心,东山再起的本钱都没了,“明天开始,你和富贵都给我下田,家里的事情学着做,以后没人帮忙。”

“我下不了田。”蒋富贵不满道,他这话却被父亲那锐利的眼神给逼得咽了回去。

低着头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的他,自然没有回头看妻子一眼。

宁芍药跟在后面,心中也满是悔恨。

要是她没有和公公他们说有画的事情就好了……想到她的这双手要去种田,宁芍药就忍不住哆嗦。

“你这段时间,别再去宁家找麻烦了。”

宁芍药乖乖答应,但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这等风头过去,她总是还要上门的。

宁家,就是她宁芍药的库房。

“晚上你收收东西,把孩子的衣物搬到我房间里。”蒋金山背着手道,“以后这孩子我来替你们管教。”

一个赌棍,一个傻子,蒋金山是不敢把孙子交给他们俩的。

这一回,宁芍药心中是真的痛了,她渴求地看向丈夫,希望丈夫能替她说话,儿子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可蒋富贵始终没有回头。

一步错,步步错,当初炫耀地汇报消息的时候,她从没想过,居然要面对母子分离的惨痛结果。

……

宁芍药心中的“等风头过去”却意外地等了许久。

蒋金山雷厉风行,可再着急凑钱也没这么快,蒋家一露出要卖东西的风声,便有不少人打算趁火打劫,让宁芍药看得心凉。

她也顾不上管这些,每天下田都是筋疲力尽,同样一起劳作的丈夫偷工减料,干的还没有她多,每天好不容易回去,却连儿子都看不到多久,现在孩子哭的时候,只会冲到婆婆怀里。

好不容易摆平了债务,宁芍药正琢磨着要回一趟河畔村,却不想镇上开始传起了一个说书本,据说是从县衙里传来的。

这本子叫做《狠心姑父恶逼可怜孤儿》,据说这本子是当日围观了判案的一位书生写的,写得跌宕起伏,让不少人都为之共鸣,破口大骂其中出现的反面人物。

――尤其是那狠心的姑姑、姑父。

被骂,宁芍药能忍,可她没想到,和这本子一起传来的还有明华先生画作的价格。

得,这就没完了,那些亲戚几乎是红了眼上门,差点没把蒋家的门打破。

这简直是一地鸡毛,回忆起那段时间,宁芍药都想把自己藏起来。

宁芍药拿着空空的包袱,正如很久以前般地出现,她魂不守舍,好不容易到了河畔村门口,便看到了一位熟悉的村妇。

对方看着她,撇了撇嘴:“你要找宁仙姑?”

……?

她在说什么?

宁芍药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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