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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挑着一盏油灯。
透过轻薄的纸窗,望向如钩的弯月,细听门外的声响。
这次相遇她等了三年有余,足足一千二百九十五天。
元初十年大赦天下,贵人们纷纷到教坊选购家乐,同批的伙伴陆续而出,不知哪日就轮到自己。
到那时候娘和哥哥就算拿着钱也不知道去哪里赎她。
她要去找他们。
夜sE如墨,院门传来三长三短的敲门声。
红玉没有惊动同寝,轻手轻脚打开门闩。
轻声招呼买头油的清秀小厮:“小马哥,我们走。”
姓马的小厮无奈点头。
教坊里的nV子要么身娇要么T懒,都是一派弱柳扶风的淑静模样。
偏这魔星活泼油滑,纠缠他月余,本以为是要托自己买些桂花油,谁知道却是要自己将她带出去见父母。
这担风险的事情他理所当然拒绝,谁知红玉却一半威胁要将他给别人偷带头油的事告诉管事,一半卖可怜以啼哭动人。他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这才有了今天这茬。
小厮斜眼瞟着红玉:“听好了,只给你半个时辰,要是卯时三刻西市门口没见你人,我就回禀司阍抓你回去打个皮开r0U绽。”
“小马哥放心。”
张庄巷。
昔日破败的小院人去楼空,杂草丛生。
难道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巷口水井旁三两个妇nV排队汲水。
红玉上前询问:“嫂嫂们,里户徐大娘一家到哪里去了?”
“哟,你是他们家的亲戚?人家发达喽,早搬出这穷巷子,去东街市巷喽。”一个农妇答话。
“那家人真狠心,用nV儿的卖身钱做小本生意,却供了儿子上私塾。”站在后面的农妇摇头接茬,“要我可是舍不得的。nV儿纵然赔钱,可也是自己身下掉下来的r0U啊。”
“他们没想着把nV儿赎回去吗?”红玉声音g涩。
“赎回去?”那农妇大笑,“她要是自己跑回来说不定还能再卖她一次,赎她回去怎么可能。”
“小姑娘,你是他家什么人?别在这儿找啦。张农户如今在东街坊市卖r0U呢。你去那里寻他。”
红玉心下冰寒。
她当时年纪小,只记得那狠心的爹半是强迫半是哄骗将她买进去给哥哥换钱。
可娘和哥还是Ai她的。
她犹记得教坊前徐大娘滴入她前襟那滴滚烫的泪和出门前张云声嘶力竭的呼唤。
但如果、如果,他们心安理得拿着她的卖身钱过日子……
她不信。
她非要亲眼看看,世上岂有这等狼心狗肺的亲人?
红玉搭乘路边的牛车,一路狂奔去东街市巷。
眼见为实,她要给自己讨个说法。
东街市坊。
探问寻找的红玉和挎着布包的男孩撞个满怀。
男孩伸手将她拉起来:“没事吧?”
红玉抬头,一张熟悉的面庞赫然在目,她当然记得哥哥的样子。
她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哥哥,你怎么没来赎我?”
张云见鬼一样转身就跑。
布包里的笔墨也不要,袖子撕裂也不在意,只管向后一路狂奔。
他心中有愧。
红玉没有追,也追不上。
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你说过你会赎我回来。”
原来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记住这句诺言。
今晨似乎冷极了,春雨应景地下起来。
淅淅沥沥,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红玉临街驻足,静静听雨水敲打石板,默默任寒意浸透T肤。
无人牵挂。
无处为家。
她慢慢瘫倒在地。
这些年的心心念念原来是愚蠢的笑话。
张云在转角处倚着墙壁。
他不知向爹娘提过多少次要把妹妹赎回来,刚开始被三言两语打发。
后来只要提起这茬,爹抄起草鞋打他,娘更是痛哭着要他再别提起。
他自厌也自弃。
可正如同那个夜晚,他看着妹妹的背影远去,自己毫无办法。
可不同于那个夜晚,这次他把自己的背影留给了红玉。
妹妹是不是天天等,夜夜等?
等到自己用那块价值不菲的赤玉换药救回了命。
等到爹娘用她的卖身钱做起小本生意。
再等到自己靠着生意赚的钱上了私塾。
张云看着余雨中瘫倒的红玉。
颤颤巍巍拿出包中的油纸伞向她走去。
撑开的伞像朵蘑菇投下小片Y影
红玉看到来人,不禁讥笑:“你还回来做什么?要再卖我一次,给自己攒一份置房屋娶新妇的钱吗?”
“不、不……我对不起你。”张云缓缓跪在红玉面前,“我是想说,别回去找爹娘了,他们一定会把你送回教坊。依我看,你既然跑了出来,那便是天赐良机。不如趁此机会逃脱。我虽懦弱,这点事却也一定要为妹妹办到。”
“逃?”红玉思忖片刻,“逃奴没有户籍拿不到文牒,我便只能居留城中;教坊只要与城门守卫通个气,我便是瓮中之鳖了。司阍再挨家挨户搜查,拿到我便是Si路一条了。”
张云凝眉不语。
“哥哥,你既有心为我做事,就算此次不成,也总有用得上的时候。”红玉幽幽道,“就看哥哥肯不肯为妹妹尽心了。”
“你怎么在这里?快和我回去。”小厮发现红玉时,她全身淋Sh,瘫坐在地。
他扶起失魂落魄的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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