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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书瑶被泰平王从身后抱着,他双臂越过她的脖子将那张纸举到她的身前,这已经是第无数次了,每次他无论画了什么鬼东西,都是要第一时间拿给杜书瑶看的。
但是这一次杜书瑶勉力辨认了一会,还竟然真的认出了这个硕大奇丑的字――瑶。
杜书瑶这一刻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应该是开心的,但是却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这世界上,不,两个世界中,唯一会这样全心全意地惦记着她的,就只有串串了。
她嘴上露出点笑意,指着字迹正要夸奖两句,就听到身后泰平王,在她的耳边,发出了一声十分嘶哑,十分难听,甚至音都不准还九曲十八弯的,“药~~”
很多天了,泰平王都会反复地练习发音,但是杜书瑶从来都没有听到他发出什么真正能代表一个东西,甚至一个意思的音节。
她也不在意,毕竟串串的秘密,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杜书瑶也不可能跟那些每日教他的那些人说。
但是此时此刻,杜书瑶却是如遭雷击,因为泰平王发出的第一个曲折的音节,若还能说是凑巧,那第二天听着更哑,更难听,却音准终于对了的,“瑶……”
却让杜书瑶全身跟过电一样,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下一刻她直接把泰平王的胳膊从她身上甩开,猛的转身看向他,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好悬没掉进小水池中,勉强稳住身形,泰平王还要过来,杜书瑶满脸惊恐,立刻抬手制止了他过来!
她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就算经历了穿越这样虚幻的事情,相伴自己多年狗子和自己一起穿越了,还穿成了人,这都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但自己的狗子越来越像人不说,现在还口吐人言了,这就有点惊悚了!
其实杜书瑶对于串串越来越像人这件事,心里是有些抵抗的,只有一点点,却也切切实实是存在的,那么多年的人狗相伴,突然间变成人人,杜书瑶必须不断地去寻找曾经的熟悉感,才不至于把泰平王当成一个陌生的人来看待。
而此时此刻,她的表情甚至是惊恐的,串串会说话这件事……在他还是一只狗的时候,杜书瑶是设想过的,可那是小姑娘心里的童话,真的变成了现实是很惊悚的好吧!
杜书瑶抬手,制止泰平王朝前走,泰平王手上拿着那张纸,纸上是他心心念念主人的名字,但是杜书瑶这种突然间转变让他无所适从,他抿住了唇角上翘的弧度,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死死闭紧,没有再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样隔着一段距离,痴痴地看着杜书瑶,不敢向前一步,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去。
他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无比的哀伤,那是用来表达心里感觉的窗户,可那绝对不应该是出现在一个狗眼中的情绪。
他太“人”了。
杜书瑶惊恐地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他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把泰平王完全地治好了,他行走坐卧再也不会像一只狗,他能够口吐人言和人交流,那他……还是她的串串吗?
会不会是串串的灵魂已经逐渐被侵蚀,会不会……
杜书瑶想到一半,泰平王突兀地松开了那张纸,跪在了地上,他仰着头,用那双一样的眼睛看着杜书瑶,眼中含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水雾,而这水雾的由来,是他内心逐渐人性的情绪,这情绪的根源仅仅是杜书瑶拒绝他靠近。
这对杜书瑶来说只是一会,一个念头,对于泰平王来说,主人不让他靠近了,就是天塌了。
杜书瑶被泰平王的动作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就见他弯下腰,手脚并用地朝着几步之外的杜书瑶爬过去,爬到她的身边,翻身,在她的脚下,露出柔软的腹部,用脸撑着她的鞋。
杜书瑶僵立得一动不动,泰平王已经聪明到了这种程度,甚至知道她为什么不让他靠近,所有又学着好容易改掉的狗的习性,躺在地上,嗓子里发出呜呜呜的讨好声,好让她能够再度接受她,只是眼角悄无声息没入头发的眼泪,在明晃晃地告诉杜书瑶,他不可能再做个狗了,他已经不一样了。
杜书瑶心如刀绞,她也不知道在悲伤难受什么,相处的姿势,相依为命的姿势,是没有那么轻易能够改变的,因为靠在一起久了的那块,就会失去御寒的能力,改变姿势,就是将那块脆弱的皮肉露出来,任凭冷风冷雨的吹打。
而接受自己的狗子变成一个人,也并不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容易,陌生感和别扭的五脏六腑都搅合在一起的感受,除了杜书瑶无人能够理解。
但她还是迅速地蹲下,伸手再度抱住了泰平王的脖子,将他搂紧怀里,不断地哄着,“不是凶你,是被你吓到了,也不是吓到,就是惊讶,惊讶你懂吗?学到了吗……”
她温柔软语起来,几句话而已,泰平王就回抱住她,轻颤着身体后怕地将头埋在她的怀里。
杜书瑶对着有些阴沉的天色,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把他拉起来,拍掉他身上粘上的土,他一直弓着身子靠在她的脖子上,杜书瑶拍着他的背,把他搂进自己披风里面,小幅度地左右晃悠着安慰他。
好一会,他似乎才好了,开始不老实地在杜书瑶身上乱蹭,又暗搓搓地在咬她头发迷恋她身上的味道。
杜书瑶沉默了好久,自我劝导,自我开解,最后开口说道,“你写得很好看,什么时候学会说的?”
泰平王将杜书瑶更抱紧了一些,嘴里叼着她的头发,在她看不到的脑后眼珠乱转,他知道杜书瑶因为他说话才不让靠近,这时候就装着没听见,把嘴巴都埋起来。
但是这个傻东西,再是长了人类的样子和心眼,本质上也是一只傻狗,杜书瑶好声好气地哄了一阵,他就抬头开始观察杜书瑶的神色,在杜书瑶再次温声要求他“再说一遍我听听”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晃了晃腰,没有尾巴实在是无法表达他想要邀功请赏的心情。
于是他再度当着杜书瑶的面,开口做个夸张的嘴型,然后说道,“瑶……”
杜书瑶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颤,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推开泰平王,而是张开手臂抱住了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飘地说,“天啊,感觉像是在做梦……”
她紧紧地抱着他,防止自己因为那点点抵触情绪,再伤到泰平王,也是不给自己退路,她必须得让自己接受这种转变,可想而知,他只要能说出一个有意义的音节,彻底会说话只是早晚的事情。
泰平王感觉她抱得那么紧,开心得不得了,不断地在她耳边低声叫,“瑶……瑶……瑶……”
杜书瑶彻底冷静地接受这件事,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长时间,第三天,她就能加入那些教泰平王说话的人队伍中,用绝对的主导能力,强迫本来有些艰难和抵抗的泰平王,一遍遍地练习,这倒是让教得人轻松了不少。
杜书瑶也很快在泰平王能够很平地发出两个连着声调“瑶瑶”的时候,把这个惊人喜讯送进了皇宫,只可惜皇帝激动地问传话的人泰平王会说的第一句话是不是父皇的时候,一颗老父亲的心被搓得稀碎。
他第一个字会说的,就是瑶,现在也只会说瑶瑶。
因为一开始将一些人的名字摊开在纸上,有人告诉他,瑶,就是杜书瑶,是他的王妃。
其实最初是要接触一些简单的,可惜他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教他的人这才尝试了下人名,而知道了杜书瑶之后,他就暂时不肯再看别的了。
皇帝心里咕嘟嘟地冒酸水,和喜乐冷嘲热讽了好久,到底还是命人赏了一大堆的好东西。
这已经是搬家以来说不清宫中第几次来人,左邻右舍的可都有眼线看着,一传十十传百,皇帝阵仗弄得不小,没有掖着藏着的意思,很坦然地昭告天下,这府内的是他的心尖肉。
很多人都想扒着,只可惜泰平王妃不参加皇城中官妇的聚会,据说大好的泰平王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于是一些人活络了心思,也只是送些不打紧的小东西,因为贵重了会被退回来。
杜书瑶一直就这样和泰平王窝到了飘起初冬的第一场雪,夜里寝殿里面已经烧上了地龙,杜书瑶和泰平王穿得很单薄,裹着一个狐裘,前后相拥着开了点窗子,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
杜书瑶整个人都被裹在狐裘之中,身后是一直将狐裘抓拢得严严实实的泰平王,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身后是温暖的屋室,怀中是彼此的温度,眼前则是洋洋洒洒的雪花,悄无声息地盖住廊下的灯笼,再被悄无声息地融化。
这时候还未彻底地冷下来,这场雪注定是存不下的,才刚刚落地,便已经开始融化,空气中传来的是湿润的凉气。
杜书瑶伸手要去窗外接一片雪花,却手才伸到一半,就被泰平王抓着重新按进了狐裘。
然后伴着这湿漉漉的空气,在她耳边轻声地叫了一声,“瑶瑶。”
带着一点点令杜书瑶有些心惊的嗔怪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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