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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二哥交代你,不要告诉我的吗?”
霍舒仪皱皱眉,目光有些闪躲:“没有,是我不希望妙灵跟你交好,骗她的!”说着转头匆匆离开。
沈令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色渐渐黯下去,疾步回了内院,问拿着字帖出来的蒹葭:“季嬷嬷呢?”
“在屋里拾掇东西呢,婢子替您去叫。”
她摆摆手示意不必,自己进了屋子,一眼看见佝偻着腰,正在整理多宝阁的季嬷嬷,顿住脚步:“嬷嬷,我有话与你说。”
季嬷嬷忙上前来行礼:“少夫人,您回了。”
沈令蓁深吸一口气:“嬷嬷不要再瞒我了。”
“老奴不明白少夫人的意思。”
“我方才已经听大姑娘说了从前的事,嬷嬷别再将我当成傻子了。”
季嬷嬷慌忙伏身跪下:“少夫人息怒,老奴绝无此意!只是临行之前,长公主特意交代老奴对您隐瞒此事,老奴不得不听从。”
沈令蓁一颗心到此一刻,彻彻底底地跌入了谷底。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使诈,结果还是诈出了真相。
她迈着虚浮的脚步,踱到椅凳边,握着扶手坐下来:“嬷嬷起来说话吧,到底是什么事,你一字一句讲与我听。”
季嬷嬷跪着没动,面色一凛:“大姑娘没有告诉您……”
沈令蓁点点头:“谁也不肯告诉我,现在嬷嬷既已承认,就不要再瞒我了。”
到了这份上,再隐瞒着实没了意义,季嬷嬷闭着眼长叹一口气,只得将二十七年的事和盘托出。
尽管这一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沈令蓁还是呆在了椅凳上。
她愣愣看着季嬷嬷,一字一顿道:“你是说,郎君的大哥是被阿娘……”她说到一半住了口,有那么一瞬像是噎了气,眼前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大口呼吸着才喘过来,“阿娘她……”
季嬷嬷跪伏在地上,面露不忍:“少夫人,您自幼长在长公主膝下,应知长公主绝非滥杀无辜之人。当年她本就极力主张劝降,建议圣上以兵不血刃的方式令四方归顺。那时,霍节使因外敌来袭,率领七成霍家军奔赴前线,才十八岁的长公主,对这心怀天下的将门自是又敬仰又惋惜,怎可能趁火打劫,对剩下三成霍家军赶尽杀绝?”
“就算您不相信长公主,也可细细分析当时局势。霍节使正带兵抵御外敌,选择在那个节骨眼杀了他留在都城的儿子与军队,于圣上而言又有什么益处?倘使霍节使因丧子之痛放弃守关,转头杀回都城,面对同时涌来的西羌人与霍家军,圣上哪里还能坐上皇位?即使是圣上,那时也是一心希望稳住霍家的。”
“长公主仅仅带了千余兵马,诚心前去劝降,可双方还没交涉上,霍家大郎便率领霍家军杀了过来。长公主被打得措手不及,只得带兵抵御。为取得沟通,她不惜己身杀上阵前,结果却只换来霍家大郎拼死相搏。那种情形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长公主又能如何?”
“所以,真是阿娘亲自动的手……”
季嬷嬷摇头:“长公主深知霍家大郎于战局的关键,直到最后一刻都未曾真正下过死手。只是刀枪无眼,长公主自己也身负重伤,一味退守只有死路一条,交手间多少砍伤了霍家大郎。最后长公主被护持着退到阵后,待交战完毕后前去清点兵马,发现霍家大郎在那尸堆里已没了气息……”
沈令蓁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一片血红:“那还有郎君的生母呢?”
“少夫人,您可能觉得老奴这话说得太过冷情,然而事实确是如此――霍家大郎的死或许是压倒霍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可前边那些稻草,难道就全都不作数了吗?霍夫人的死,并不全是因为长公主……”
霍起的妹妹是前朝末帝的妃子,当年在战乱中生下了前朝最后一位小皇子。霍家料到小皇子要遭难,早就打算好了,准备拿与小皇子同夜出生的霍留行调包。
霍夫人是因刚出世的小儿子将要去替人挡灾,再见大儿子身死,才会心如死灰。
真要算起来,她的死,霍家与前朝皇室也不能全然推脱责任。
“我知道嬷嬷这么说,是为了让我心里好过一些,可是……”
沈令蓁摇着头苦笑起来。可是再多的无奈,也改变不了血淋淋的事实。
这么多困惑,到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到底是为什么,皇舅舅非要选择让她嫁来霍府;又是为什么,霍家人始终对她心存芥蒂。
原来皇舅舅只是将她当成了皇室赔给霍家,表诚意的一样物件,最好霍家践踏她,□□她,拿她泄了愤,从此后便能愈加归顺于朝廷。
可霍家从头到尾都没有。即使是待她最刻薄的霍舒仪,也从未对她有过实质的伤害。
她的亲人把她当成牺牲品,霍家人却仍然坚守着自己的是非道义,甚至霍留行还一次次地反过来护着她,在孝义与她的两难中艰辛求全。
当她腰杆笔挺地冲他发脾气时,他有多苦?
这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沈令蓁紧紧攥着手,指甲嵌进掌心肉里去也毫无所觉,直到听见咬牙切齿的一声:“松手。”
她拳头蓦地一松,抬起头,见霍留行不知何时已经推门进来。
季嬷嬷得了眼色,立刻颔首退下。
霍留行关上房门,从轮椅上站起来,疾步走到她面前,拿起她的手。
细嫩的掌心上一道道月牙形的带血红印,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低头时动作却温柔,蹲下身来,一口口轻轻往她掌心吹着气。
他甚至根本没有关心方才发生了什么,只问:“疼不疼?”
沈令蓁抽回手,撇开头去。
霍留行抬手把她的下巴掰正:“躲什么?看着我。”
“我没有脸看着郎君。”她强撑着冷声道,“郎君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不值得你……”
“你值。”霍留行死死咬着后槽牙,打断了她,“我要对谁好,就对谁好,我说你值,你就值。”
沈令蓁垂眼看着他,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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